走出正陽宮沒兩步,越貴妃刻意放慢了腳步,等到后來人跟上,才笑著開口:“許妃妹妹。”
許妃是梁帝在東宮潛邸時的舊人,先皇所賜的良媛,父兄皆在朝任職,也是世家之女。梁帝登基的時候先是被封為昭媛,屈居在白氏之下,自覺受辱,加上并不得寵,就投靠了言皇后。好在很快白氏被廢,言皇后又借機為她進言,這才被晉為妃位,出了口氣。
“貴妃娘娘有何指教?”
“你我姐妹多年,犯得上用指教二字?”越貴妃掩唇輕笑,眼里卻滿是算計。
“靜嬪生子得寵,眼看著這烈火烹油之勢難擋,她又是個學醫的,指不定哪天芷蘿宮就又能傳出好消息了。”
“妹妹不明白姐姐的意思。”
“她出身寒微,能得個嬪位也是陛下看在言侯府的面子上賞的。本宮是在想,七皇子若是能有個得力的母家,也比跟著靜嬪好啊。”
許妃眉心一跳,越貴妃這話是說進她的心坎里了。靜嬪出月的時候曾帶著剛出生的七皇子到正陽宮給言皇后請安,彼時她也在場,抱著那孩子是看了又看,喜歡得不得了,只不過她不愿意自降身份與靜嬪多親近罷了。
越貴妃自然也看出了許妃心動,又添了一把火道:“后宮四妃齊全,本宮為陛下誕下貴子,惠妃兒女雙全,袁妃宮里也有皇六子,唯獨妹妹你……”
什么都沒有……
“姐姐如此為妹妹謀劃,又有什么好處,難到不怕對四皇子……”
越貴妃粲然一笑:“妹妹,你這么說可就生分了,本宮可是一心為你啊。”
言罷,便招呼著人施施然走遠了。
許妃臉色難看,七皇子可愛的小臉愈發占據了她的思緒。
越貴妃是在挑撥她自己出手奪子,可偏生她確實想要。許妃與靜嬪沒有任何齟齬,可她知道若想要后患無憂,就必得一擊即中,讓靜嬪永無再起之日,否則難保哪一天她又會將孩子給奪了回去。
“娘娘,可要用膳?”
“擺膳吧。”
“沒想到陛下這會兒又去了芷蘿宮。”
侍女本來是像往常一樣將宮中的大小事宜,當然還有梁帝的動向說給她聽,許妃一般也只是左耳進右耳出,不會有什么反應的,不料今日……
“本宮沒胃口,你們拿下去吧。”
不過只動了兩筷子,許妃就失了興趣。
“你說,若是七皇子養在本宮膝下,如何?”
侍女不動聲色地回答道:“按照宮中規定,只有宮妃品階不夠,或犯下大罪才會過嗣。”
言下之意便是,靜嬪雖然出身不高,但如今已是一宮主位,再加上她生性沉穩不爭,更不會有什么壞心思,這樣的情況下如何才能名正言順地將七皇子奪過來呢?
許妃的神情又頹敗了幾分,這個道理她何嘗不知道,可人性就是如此,生出了不該有的妄念,就很難消除了。
“你先下去吧,本宮想一個人靜一靜。”
許妃細細想來,從入東宮的時候開始,她就不得圣心,所承雨露少得可憐,加上她的身體不好,更沒有惠妃在子嗣上的運道,如今人老珠黃更是沒有指望。
侍女擔心她一個人更容易鉆進牛角尖里去,端著今日份的安神茶走進來道:“娘娘,奴婢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你是本宮最信任的人,說吧。”
許妃嘆了口氣,接過安神茶一飲而盡。
“若是娘娘愿意撫養他人的子嗣,與其選擇靜嬪的七皇子,不如扶植自己人。”
許妃敏感地掃了一眼侍女:“怎么,你也有這份心?”
侍女也不懼怕,笑道:“奴婢蒲柳之姿,如何能有資格侍奉陛下。”
“陛下登基之后就未曾辦過大選,如今遇上皇太后喪期,恐怕就又得推遲到明年,咱們府上的三小姐不就正適齡了嗎?”
許妃是府上的長女,三小姐乃是她一母同胞的嫡親妹妹,年歲相差甚多,許妃自認于她而言半是長姐,半是母親。
“那日父親送來的家書說已經在給三妹相看人家了。”
“陛下大選,所有適齡女子,除了早有婚約的,都不得私自議親。若是娘娘覺得奴婢所進之言是個法子,不如與老爺商量,也征詢三小姐的意見?”
在她們看來,若是能進宮當天子的嬪御,還有誰會愿意做一個普普通通的世家內眷呢。
天底下又能有幾個林樂瑤。
許妃點點頭,隔日就書信一封送到了許府上,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第一次將她在宮中舉步維艱的處境向父親坦白。
“還請父親大人憐惜,送三妹入宮相助,助許氏在前朝后宮皆有一席之地。”
不知道是許氏愚笨,高估了她在父親心中的地位,還是許大人本就心狠,收到這封信后,他欣然同意了送三女參選的事情,也暗暗在心中做好了決定。
“姐妹共侍一君看似是段佳話,實則卻是最容易被人拿出來做文章的。”
許大人從來不過問女兒的管教之事,統統交給了夫人打理,今日也是難得光臨女兒的繡樓,將其中道理掰開了,揉碎了講給她聽。
“父親的意思是……”
“你姐姐不中用,等你入宮之后,若是能得寵生子,她也就成了你的絆腳石,不必留了。”
許夫人聞言大驚,立時帶了哭腔道:“她可是你我的親生女兒,是芳兒的同胞姐姐,你怎么能說出如此狠心的話來!”
許大人只是緊緊盯著許芳的神情,發現她臉上一閃而過的驚詫便歸于平靜,暗道這個女兒倒是個厲害的。
“你比你姐姐強多了。”
其實許芳的心中有如驚雷,父親言下之意便是讓她在宮中站穩腳跟之后,便要了結了姐姐的性命。
“一山不容二虎,陛下的后宮只需要一個姓許的妃嬪就好,否則為父在前朝難免要背一個賣女求榮的罪名,惹人非議。”
“女兒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