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前世藺晨:如此知己這般執念
我看著眼前的衣冠冢,心痛如絞,長蘇,你說我若是認識了林殊,必不會后悔的。
又讓你說對了,過去的三個月看你劍指疆場,運籌帷幄,與過去十幾年坐在火爐旁謀算人心確實不一樣,我也知道這個你才是真正的你,才是你最想要做的自己。
你我因父輩相識,因性情投緣,因變故同行,最終你還是選擇了一條正確卻不好走的路,我只能全力支持。
你臨終前把自己的赤焰手環交給我,動了動嘴唇卻沒有發出聲音,我知道你在說:“藺晨,給你留個紀念。”
長蘇啊,今日一別,只能每年清明寒食再見了。
那天晚上,我在院中喝酒,一杯接一杯,卻怎么也喝不醉,好像是灌得太猛,我感覺到自己的臉頰濕了。
“別喝了。”
是飛流的聲音。
“小飛流啊,來陪藺晨哥哥喝一杯。”
“不要,別喝了。”
我將他拉到面前坐下,直直地看著他。
”小飛流,你知道你蘇哥哥去哪里了嗎?”
飛流沒有說話,“我找不到你蘇哥哥了。他去哪里了…”
“蘇哥哥回家了。”
飛流很認真地說,“他回家了。”
我忍不住摸著他的頭,狠狠閉上眼,這樣他就看不見我的眼淚:“是啊,他回家了,終于回家了。”
他難得沒有推開我躲起來,反而是生硬地拍拍我的肩膀,像是在安慰我一樣:“小飛流,你跟藺晨哥哥回瑯琊閣吧。”
“好。”
“這次怎么這么痛快就答應了?”
“蘇哥哥!”
我恍然大悟,是啊,長蘇自知大限已到,怎會不把飛流安排好,想必是早就告訴他要跟我走了吧。
長蘇啊長蘇,你什么都算到了,怎么就不為自己算算呢。
我與飛流一人一騎回到了瑯琊閣,任由他在山上飛來飛去,在廚房找吃的,四處摘花,每次看到他都會想起那段在蘇宅的日子,飛流心里應該也是懷念的吧。
后來爹去世了,我成了閣主,本就沒有娶妻生子的打算,我開始收徒弟,以數字為名,要是讓長蘇知道,怕是又要說我沒正經了吧。
有的時候,我會去當年長蘇養病的院子陪他說話,假裝他還在:
“你的眼光果然不錯,蕭景琰確實是一個好皇帝。他登基之后收了庭生為養子,成年后便封了王,接管長林軍,做了北境主帥。說起來庭生算你唯一的學生,也算沒有辜負你對他的期待……”
我又倒了一杯酒,慢慢灑在地上:“長蘇,如果你還在就好了。”
第二日,小童來報說蕭庭生來拜訪,現在書房等著呢。我放下手中的紙條,慢慢往那邊走去,剛進院子,就看到小九跟一個年紀相仿的男孩玩得起勁,我一挑眉,心里猜出了幾分。
“庭生拜見藺閣主。”
“如今你已經是王爺之尊,不必行此大禮。”
“此次庭生前來是為私事,藺閣主是先生的好友,自然也是庭生的長輩。”
“坐吧。”
我們兩人相對而坐,庭生也是過了而立之年,身為主帥本應盡是疆場廝殺的冷冽之氣,卻沒想到我竟然在他的身上看到了長蘇的溫潤。
“藺閣主似乎是在我身上看著另外一個人。”
“果然是名師出高徒。”
“庭生也很想念先生。”
“那你一會兒去他院子里看看吧。”
“多謝藺閣主。”
我們同時舉起茶杯,相視飲下。
“王爺此次前來究竟所為何事,不妨直說?”
“外面那個孩子是我的次子,名叫平旌,不知道藺閣主是否愿意留他在瑯琊閣教養?”
“我聽說長林王膝下兩子,長子平章,次子平旌。雖然旁人不曉得其中內情,但沒有什么秘密能夠瞞得過我瑯琊閣,這二公子才是王爺唯一的嫡親兒子吧,為何要讓他走江湖這條路?”
蕭庭生笑了笑:“瑯琊閣當真是名不虛傳。明人不說暗話,平章的身世相比藺閣主略知一二,我當初收留他也是為了給兄弟留一條血脈。但這么多年下來,平心而論他比平旌更適合朝堂。平旌雖然年齡不大,但性情已定,我只不過想為他擇一條更適合的道路。”
我沒有說話,但卻很是贊賞蕭庭生的做法,所謂傳承不在血脈,而在風骨,長蘇,他受你教導不過兩年,你卻將他教的很好啊。
“好,小九!”
藺九噔噔噔跑進來,“師傅。”
后面跟著有些茫然的平旌。
“以后平旌就要在瑯琊閣住下來了,你們年紀相仿,要多多照顧他,知道嗎?”
“小九領命。”
我把目光落在蕭平旌的身上,他的眼神清澈,聽了我的話也只是安靜地望著他父親,見他微笑點頭,才沖著我行了個禮:“晚輩平旌拜見藺閣主。”
“起來吧。”
我將他召過來,“瑯琊閣不比王府富貴,但勝在自由,望你能領會你父王的用心。”
“平旌明白。”
長蘇,當年我沒護住你,這一次,我能護住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