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南城的冬,似乎比以往的每一年都要寒冷。刺骨的寒風怒吼著,襲卷過筒子樓的各個角落,發出猶如厲鬼般的嘶吼,聽起來格外瘆人。
“給老子滾出去,你個小兔崽子,要是明天還要不來錢,老子把你腿打斷了。”隨著‘砰’的一聲摔門聲響起,震耳欲聾的怒罵聲被隔絕在屋內。
“乖孫喲,快聽吶,對面那個可憐蟲又被他爹趕出來嘍。”隨著老嫗的話落,一陣毫不掩飾的嘲笑聲夾雜著滿滿的惡意四散開來。
“呸。”坐在火爐旁,邊織毛衣邊看電視的女人吐了口瓜子皮,毫不在意的說道,“倒是可惜了那張皮了,白長那么好看了。到底是有娘生沒娘養的小賤蹄子,那衣服爛的喲~,可不像我的兒子,吃穿不愁。”
已是寒冬臘月,白逸身上穿的還是薄薄的校服外套,腳上踩著一雙已經開線了的棉拖鞋。單薄的身軀在寒風中凍的瑟瑟發抖。
聽著旁邊屋子里傳來的嘲笑聲,白逸內心毫無波瀾。比這更難聽更惡毒的話都聽過了,這又算得了什么?他現在更想要的是屋子里的人快點睡覺,那樣他就可以翻窗子進去了。
搓了搓已經毫無知覺的手,心里思索著屋內藏在枕頭里的僅剩的一千塊錢,那還是夏天的時候在工地搬磚頭賺來的。內心中不由一陣苦澀,他還能活到來年春天嗎?
看著屋里的電燈遲遲還不熄滅,白逸轉身走向西邊的一個廢舊工廠,他打算去那里湊活一晚。
“喂,前面那個男的,你給我站住。”后面趾高氣揚的叫喊音響起,白逸沒有回頭。冷,真的好冷,他得再走快點,不然可真就要熬不過這個冬了。
“前面穿校服的那男的,本小姐叫你停下,你是耳朵聾了嗎?”一個熱乎乎的暖手袋砸在白逸的后背,白逸無奈只能回頭。
他惡狠狠地盯著眼前身穿紅色大衣,黑色魚尾裙的漂亮的不可方物的嬌俏少女。雙目微瞇,狹長的眼睛里,泛著森冷的寒意。
“兇什么兇,你在敢瞪我,小心我叫我爹把你眼珠子扣下來。”說罷從皮包里抽出一打百元大鈔,塞到白逸手里,“快帶本小姐找個酒店,幫我把這些東西搬過去,什么破地方,又臟又臭又冷,真是惡心死了。”
白逸咬了咬后槽牙,暗暗咒罵道,這是什么人傻錢多的傻白甜,不過看在這一打厚厚的毛爺爺的面子上,還是幫人找了個安全性良好的酒店,順便把東西搬了過去。
放下東西,拿著錢準備離開,誰成想這位剛見面還不到半小時的大小姐堵門口不讓他走。
“我讓你走了嗎?箱子里有新被套幫我鋪好,我可睡不慣酒店的這些便宜貨,弄完后再加一千。”
悄悄捏緊的拳頭又松了開來,有錢不賺除非是傻子。“去洗手,不然別動我行李箱的東西。弄臟了你賠不起。”
得,不愧是有錢人,真講究。
白逸洗完手后,利落的將被褥鋪好,感受著掌下柔軟順滑的絲綢布料,不由感嘆命運的不公。有的人連基本的溫飽都成問題,而有的人住著暖和舒適的酒店卻還能嫌棄被褥布料的粗糙。
身后再次傳來大小姐刁蠻任性的聲音,“喂,我叫林熙,你叫啥呀?”
白逸直起身,揉了揉略微有些瘙癢的手指,不帶一絲感情的說道,“白逸,請問現在我可以走了嗎?”
“那好吧,錢拿好,別搞得本小姐好像欺負你一樣。”林熙邁著細碎的貌似優雅的步子走上前,視線落在白逸滿是凍瘡的指節,隨手取過一只護手霜,“喏,這個味道的本小姐不喜歡,就免費送給你了。”其實不然,她只不過是怕把人給凍死了,沒有現成的心源了。
白逸神色微動,眼中閃過一抹復雜。他在飯店打工的時候,見過一起工作的同事給他女朋友
買過這款護手霜,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但聽說當時好像花了那人一周的飯錢。
“拿著呀,咋了?你還嫌棄上了?”林熙眉頭微蹙,不耐煩道。到底是出生在市井的貧民,一看就不知道好歹。
“沒有。”白逸臉上掠過一抹柔和,旋即恢復自然。他只是有點不適應。這還是他從小到大第一次感受到的善意,真稀奇。
離開酒店后,白逸沒有回家,他還是按照原計劃去了西邊那個廢棄工廠,準備在那里過夜。雖然現在有錢了,但還是得省著點花,人只要活著用錢的地方就太多了。
白逸沒帶手機,周圍只有幾個廢舊的太陽能路燈還散發著微弱的光芒。不遠處時不時傳來幾聲野貓的嘶吼聲,顯得格外陰森。
他不由加快了步伐,摸黑順著樓梯爬了上去,走到靠里的一間屋子里坐了下來,手往旁邊的空地摸了摸,找到一個掉了凄的強光手電筒,打開。
瞇了瞇眼,隨手將手電筒塞進旁邊的磚窟窿里,將自己剛剛賺的錢拿出來數了數。喲呵,還挺大方,加上臨走時的那一千塊,足足有四千多。
找了個爛塑料袋包了起來。看著周圍的一堆破破爛爛,這些在別人眼里稱作垃圾的東西,卻被他當成寶貝一樣的放在這里。
躺在塑料保鮮膜搭建的床上,扯過一旁的廢舊被子將自己緊緊的裹成一團,但還是忍不住打個哆嗦。雖然是別人不要的舊被子,可他還是洗的很干凈,上面聞起來有淡淡的皂角香味。
他想,明天要找個時間偷偷回去一趟,要拿上身份證去銀行辦張卡才行,要把這些錢存起來才行,不然等白啟明發現了,可真就什么也沒有了。
藏在枕頭里的錢,他并不打算取出來,畢竟人活著就要吃喝拉撒。想著想著便進入了夢鄉,盡管周圍有玻璃窗的阻擋,冷風吹不進來,可白逸還是凍的蜷縮在一起,整個身體抖個不停。
第二天天蒙蒙亮,他一轱轆從床上爬了起來,把用破塑料袋包裹的錢揣進自己的校服口袋,又不放心的用手拍了拍,然后一溜煙跑了回去。
白啟明每晚喝的爛醉,一般十二點多才起來,所以白逸并不怕將錢帶回去會被白啟明搶去。
他順著窗邊的老槐樹爬了上去,然后長腿一伸跨了進去,老式的紗窗,插銷早已被他拔掉。
從他毫不費力的動作來看,顯然不是第一次這么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