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抬腳擋在蘇晏面前,他已經沒有心情再繼續跟她玩這種逃跑游戲,“別掙扎了,你跑不掉的?!?/p>
蘇晏的指尖扣在泥土里,形似雞爪的手松了力,五指慢慢張開手背軟下去,像是力竭,趴在地上好一陣沒動靜。
剛剛還能聽見她的喘氣聲,現在得很認真才能聽到微弱的呼吸聲。
黑衣人臉上戴著面具,只露出一雙凌厲冷漠的眼,黑色的眼珠動了一下,心中升起一絲不祥的預感,他剛想蹲下身查看。
一只手忽然搭在他腳背上,另一只手快速抱住他的小腿。
裝死的蘇晏借著男人腿上的力量,使勁一拉,把自己的身子往前拖出一大截,接著她猛地抬頭,一口咬在男人小腿上。
她是鉚足了勁咬的。
*
“怎么這么慢?”
先前穿著粗布麻衣的男人,已然換了一身黑色勁裝,凌亂隨意的頭發,已梳理整齊,五官端正,眉眼溫和。
他身側有一架蓋著黑布的馬車。
他的語氣里夾雜著責怪與不滿。
“覺得有趣,多玩了一會?!闭f著戴面具的黑衣人,把一團爛布似的東西扔到地上。
雖看不見他的表情,但他的眼神極為陰鷙。
蘇晏感覺她全身的骨頭都在喊痛,她四肢無力癱軟在地上,臉緊緊貼著冰涼刺骨的地面,眼皮沉重,腦子里很亂。
意識在逐漸模糊。
突然掀起一陣大風,馬車上的黑布被掀起一角,幾根立著的木棍和幾截布料露出來。
那個眉眼溫和的男人,眼疾手快扯住飛起那一角,拉下黑布重新系好。
這陣風使蘇晏的腦子清晰一些,費力掀開眼皮,她想看看周圍的環境。
馬車的車轱轆就在她眼前,她的目光穿過車轱轆中間的空隙,看向前面。
瞳孔驟然一縮。
一盞燈籠孤零零倒在地上,火光微弱,看著快要熄滅。
燈籠旁邊堆立著幾個草垛,一個人安靜地靠著草堆坐在地上,低垂著頭,雙臂無力的垂在兩邊,半截衣袖紅的刺眼,血珠一滴接著一滴砸下。
一根長棍穿透她的胸膛,那雙粗糙扎臉卻溫暖的手,靜靜躺在她的腳邊,手里抓著半截布。
蘇晏指尖死死扣住身下的地面,眼睛發燙,指甲慢慢翹起從皮肉上分離開來,紅色爭先恐后鉆出沒有指甲束縛的皮肉。
混合著雨水流向各處。
*
蘇晏在一陣一陣吵鬧聲中睜開眼,入眼是一片黑色的墻面,意識陡然清醒,她猛地坐起來。
由于動作太大,牽扯到身上那些傷,痛感迅速爬滿全身。
蘇晏面部猙獰,咬著牙生生坐在原處好一會,才勉強緩過來。
有人聲源源不斷傳入她耳中。
“這是哪?”
“我為什么會在這里?”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這是哪里?”
“嗚嗚嗚……爹,娘,你們在哪?”
蘇晏大口喘著氣,感覺身體沒有那么痛后,她抬頭環視一圈。
這是個巨大的封閉空間,四面都是堅固漆黑的墻面,四角分別垂著一條粗大的鐵鏈,鐵鏈順著墻壁向兩邊延伸,形成一個方形,方形的鐵鏈上懸掛著數十個火盆。
火光讓這個封閉的空間看起來沒有那么黑暗壓抑。
這里聚集著上百個孩子,有大有小,有男有女,有的綾羅綢緞,有的粗布麻衣。
顯然他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在這里,哭鬧,大喊,四處尋找可以出去的地方,有人在拼命砸墻,有人試圖爬上鐵鏈。
但顯然都是徒勞。
蘇晏坐在角落里,仔細打量這里的一切,想起之前大娘說最近老有孩子丟失,難道他們都被抓到了這里?
想到大娘蘇晏的心臟又像被人攥住一般,一抽一抽的生疼。
她都不知道大娘叫什么,只是跟著其他人一起叫她大娘。
“你醒了?!?/p>
有道身影靠過來,蘇晏本能往后躲拉開一大截距離。
那人身子一僵,伸過來的手停在半空,“那你自己擦擦吧,你都昏迷好久了。”
一塊折疊整齊的手帕,被一只細嫩白皙的手推到蘇晏腳邊。
淡藍色手帕表面泛著一層柔和的光,一角繡著精致好看的花樣,是淡淡的粉色。
蘇晏抬起頭,枯燥打結的頭發,混雜著泥水污血扭成一縷一縷的,遮住了她大半張臉,眼睛透過頭發看見一張清秀干凈的臉。
她跪坐在她前方不遠處,身上的衣服有些臟亂,不難看出那衣料極好,看起來柔軟又舒適,發髻有些散亂,一側耳后的發包散開,頭發軟軟垂在肩上。
她的臉上沒什么惡意,眨巴著大眼睛看她。
她的眼睛很圓,像杏仁一樣。
蘇晏在那雙眼睛里看到了一點擔憂和關心,她慢慢彎腰撿起地上的手帕,輕聲道:“謝謝?!?/p>
不知道是什么粘在臉皮上,緊繃繃的,很不舒服。
手帕是絲制的柔軟舒適,貼在皮膚上像羽毛一樣輕,其實蘇晏也不知道自己臉上,現在到底是個什么樣子。
也不知道該擦哪里,為了掩蓋真實樣貌,她在臉上涂了很多東西,泥巴,鍋灰,還有一些有顏色的野果子擠出來的汁水。
她幾乎不洗臉,讓自己越臟越好。
剛剛看到那個女孩干凈清秀的臉,她竟然鬼使神差的想洗個臉。
蘇晏擦的很隨意,像是在敷衍了事。
女孩兩條好看的小眉毛往中間擠,她指著蘇晏的下巴說:“你老往腦門上擦什么啊,你下巴上全是血,擦下巴啊。”
她就看見蘇晏先是在臉周圍隨意擦擦,而后抬起手在額頭上擦了半晌,雖然她整張臉都很臟,但下巴上的傷口一直在冒血。
那些血順著下巴沿著脖子把蘇晏領口的衣物染成一片紅色,看著格外嚇人。
聽到女孩這么說,蘇晏伸手摸下巴,清晰的疼痛刺激著她的感官,剛剛身體其他部位的痛,讓她忽略了下巴上傳來的痛感。
她低頭看自己的手,除大拇指外其他四根手指頭都是血紅一片,有兩片指甲蓋連著血肉高高翹起。
其他兩個已離家出走多時。
她盯著那兩片要掉不掉的指甲,松掉手里的手帕,快準狠不帶一絲猶豫將它們從皮肉中拔掉。
對面的女孩驚呼著捂住自己的嘴巴,杏仁眼里全是震驚和不可置信。
怎么會有人眼都不眨一下的拔下自己的指甲,對自己未免也太狠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