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鑰匙揣進口袋，把書放進原位，躡手躡腳躲到門后，書房門打開了，母親在門口探了探腦袋沒看到什么，又關上了門，腳步聲回去了臥室。

我松了一口氣，回自己的房間耐心等待，一直到母親的房間傳出均勻地鼾聲。我飛快地跑進書房，找到書柜的夾層，將鑰匙插入輕輕地旋開，一個文件袋就穩穩當當地躺在那里。

我抓起文件袋就飛回自己的臥室，鎖上門大口地喘氣。打開來看，時間線都清清楚楚，每一筆款項都流向劉阿姨。倒是聽彬彬提起過二舅外省的房地產項目資金緊張，該不是挪用了政府舊改的錢去填了窟窿，沒能及時回攏吧？這件事情的東窗事發恐怕劉阿姨也并非始作俑者，但爸爸的死一定是為她頂罪！爸爸你好糊涂啊！

我把文件袋藏好，一夜無眠。

早晨起的很遲，我的頭腦昏昏沉沉。廚房傳出烙餅的香氣，映入眼簾的是母親佝僂的背影，她又是為了誰？我的心一下子軟了，眼淚又撲簌簌掉下來。

母親把烙餅和熱牛奶端上桌：快吃吧，小乖，別想了，人死不能復生，我們得往前看。

眼前的活明白，以后才能活明白。

孩子，你還小，很多事你不懂。

你是不是不愛爸爸？

媽媽背過身去，假裝刷碗：我愛，但我更愛你。劉阿姨會照顧我們的。

劉市長真是下得一手好棋，你是不是盼著她早日當上書記好讓我們家走上康莊大道？

媽媽轉過身含著眼淚甩了我一個耳光：我告訴你胡思亂想沒有用，你劉阿姨已經掌握了郝書記的關鍵材料，他這個書記當不了多久了，你不要犯渾。

哼，我冷笑一聲：棋高一著怎么把我爸給折進去了？

這是政治斗爭，小孩子懂什么？你馬上畢業進體制，你不要前途了？

前途？什么時候都可以有，可爸爸再也沒有了啊！

我撲進母親懷里，嚎啕大哭。

你還有媽媽，你一定要光耀門楣給爸媽爭氣。你還有彬彬，媽媽盼著你們有個好結果。

彬彬？哼，怪不得這會兒去了美國當縮頭烏龜，他一定什么都知道，只是瞞著我罷了。他市長大人的母親重要，難道我爸對我就不重要了？真是日久見人心，這個男朋友關鍵時刻果然是靠不住的。此時內心已全然了然通透，更不必去找劉阿姨了，何必帶著答案去問問題呢，顯得那么不懂事，態度足以證明一切。山雨欲來而風波尚未平息，此時恐怕她對我們母女是唯恐避之不及。要質問就問問自己的心，它涼不涼，痛不痛吧。

媽媽的邏輯是爸爸這一切是為了我，可有沒有人問問我是否愿意？我根本不要這樣的犧牲，我更不想要什么前途，我只想那個疼我愛我寵溺我的父親能永遠留在我身邊。

媽媽能理解我嗎？似乎并不能。她以愛之名綁架了我，這世有誰能了解此時內心的煎熬就像一只野獸一樣，在一點一點啃食我的骨肉。

這個冬天太冷了，刺骨的北風，如鬼哭狼嚎一般掠過城市。從窗口望出去，地上一層薄薄的雪，真是干干凈凈，清清爽爽，平平靜靜的房子整齊地坐落著，這個城市簡直太平靜了、太祥和了，真諷刺，好像誰也不記得那個和藹的人，那張含笑的臉，還有那雙溫暖的巴掌。

我徹底失去他了，從一個鮮活的人成了一張黑白色毫無生氣的相片。

這不公平。

我不同意。

血債血償，傷害的人應該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