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夜宴之后長安城內再無人不知李慕白,很多名人來店踏訪,簡直不勝其擾,只好躲在家中不出門,把衣服掛到店里去,準備擇日拍賣,趙哥不舍,說是即便拍賣也要多穿幾天,每日穿著迎來送往,很多人誤以為他是李慕白,正好為我擋去許多煩惱。借李慕白這長安最大“IP”的名號,店里貨品很快又是銷售一空,尉遲敬德送的寶劍已叫人供到店里去作非賣品展示,自此每天店里是門檻踏破、人聲鼎沸,哪里還有一點我臆想中奢侈品店的矜持樣子也懶得去管。
由于那個年代沒有照相機,長安城內百姓只聽過我的傳說并不識我相貌,樂得躲在家中閉門不出,一方面喜歡清凈,一方面難免心灰意懶,期間李義府來找過我幾次,我躺在床上不動,假裝不在家。
自夜宴回來這幾日不免情緒低落,甚至想宕機走人了,本以為偏安于游戲、逃避現實可以體驗大殺四方的快樂,誰知這破游戲他媽的哪有NPC,自我入戲以來,遇到的個個都不是省油燈,一個比一個老奸巨猾,牛逼哄哄的樣子,段位都在我之上,經歷的事情又莫名其妙,生死攸關,整日不是難受憋屈就是慌亂恐懼哪有什么爽文里的快樂可言。
難道我遇到的都是付費玩家?我是免費玩的,那我才是NPC,去他媽的。老子不服!我的倔強又上來了。
閑來無事正在吹簫,聽到門外有人拍打:
快開門,我聽見你吹簫呢,別裝死了!話音未定墻頭突然扔進了什么動物,撲騰騰亂飛,屎尿齊流。
我家“大元帥”立刻撲上去撕咬制伏、狂吠不停。
接著墻上探出一個腦袋笑嘻嘻,不是李義府是誰。
我只好給他打開門,但見他也是一身胡人裝扮,畢竟是盜版,細節上差很多,貂毛質地也不怎么行。
我哭笑不得。
打了一只山雉,給你嘗鮮。還有一只鹿腿用名貴香料熏烤了給你帶過來,前幾天來幾次了你都沒在,都分完了就剩一條腿了,再不吃真就沒了。
哪來的?
不就驪山獵的嗎?要多少有多少。
你哪里能去驪山?
管理獵場秩序的小吏與我素有些交情。
說實話。我突然嚴肅起來。扯幾把的咸蛋,你李義府到底有多少事瞞著我。
李安期叫我與你同去,來找你幾次你裝不在家閉門不出,我便也只好自己去了呀。李義府眨眨并不無辜的小眼睛。
你不事權貴的嘛,壞事都是我一個人做的咯,喏,這酒這肉。
李義府解開腰間一個葫蘆:這是上等的蘭陵美酒,既然你不肯事權貴,那么我只好替你受罪好了嘛,說完仰頭“咕咚”一大口。
我心疼起來,我靠,吃獨食,給我。
李義府狡黠一笑。
你這穿的什么玩意兒?
你懂個屁,這是長安城現在最實興的服飾,你已一躍成為長安城全民偶像,夜宴那夜的穿搭已在貴族圈傳開,長安城上流社會現在正流行胡服和貂皮馬甲的穿戴,百姓也紛紛效仿,路上到處是穿著胡服和皮馬甲配短刀的;就連羊皮價格也哄抬了好幾倍,一夜之間長安皮貴,城中簡直是男女老少人手一件。大明星,下次再有活動先通知我屯些皮貨,我也發點偏財。
我愕然。
你店里更是被許多少男少女圍堵,每日強行塞入上等奇異瓜果,虧得你不出門,這些癡男癡女耐心十足,就店附近蹲守,就只為一睹你風采。你倒奇怪,這幾日躲在家孵小雞呢?
我噗嗤一笑,算是釋冰了。
沒必要那么擰巴,比如我,在你眼里是求取功名的“讀書人”,商人本該唯利是圖,你卻超然世外,如鶴立雞群,我這種一心往上爬的“讀書人”嘴臉在你眼中恐怕姿態也未必好看。
李義府望了我一眼,我笑笑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孔子云:“人不知而不慍”。春秋時候,諸侯割據,求才若渴,“讀書人”四處兜售其學,謀求上位以大展宏圖,如果別人要什么就賣什么,怎么有機會就怎么來好似喪失了人格的獨立性,孔子想表明一種超然的態度,但這句話本身就暴露了孔子并沒有超越,因為徹底超越了世俗功利的人怎么會考慮到這個問題,眼睛里也根本不會有這種問題,因為他早就物我兩忘,隨心所欲不逾矩了。
我點點頭拍手道:你是說孔子不自???
至少我不虛偽,不然你這樣的聰明人斷然不會和我做朋友。
他很通透。
李義府拿小刀片下鹿肉塞在我嘴里:大補的,吃吧!
我就著李義府的手吃了一口,果然,膾炙人口,古人誠不欺我,確是人間美味。
中國歷代知識分子的困境就是一邊強調自己的價值理想超越了世俗政治,總在自勉或者教育學生不要理會權力游戲中的利益分配,但另一方面,他們理想的實現又必須依靠政治權利來實現,這是一個無奈的悖論。至少這一刻我認為真小人遠比偽君子可愛。誠然君子的權術是高超的實用藝術,小人的權術是滑稽可笑的表演,但做一個君子遠比演一個君子難上許多倍,是以市面上見到的大多都是偽君子。
李義府遞上葫蘆:喝兩口,別噎死你,我去燉雞。見、聽、香、味、觸、意、色能戒哪樣哈?
我假裝沒聽見。邊炫鹿腿邊問:
明天能去驪山嗎?
能。
有鹿嗎?
獵多少隨你。
有蘭陵酒喝嗎?
陳雅頌喂你喝。
好!我又來精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