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

給你寫的長長的信（九）

床頭燈在玻璃杯底暈出橘色光斑時，我總愛用食指觸碰你的下唇。像觸碰某種易碎的瓷器，或是尚未凝固的琥珀。你翻書的動作會因此暫停片刻，睫毛在暖光里扇動出細小的風，卷走我指尖積攢半生的霜雪。有時你會突然含住我的指節，溫熱的唇紋像春蠶啃食桑葉般碾過皮膚，驚起一串顫栗的漣漪。

記得初夏的夜晚，你的指尖揉進我的發梢。當那抹溫熱忽然落在唇角，像蝴蝶用翅膀輕叩花萼，又像云絮掠過湖面激起的細紋，整個世界都成了虛焦的背景，唯有你唇上沾著的薄荷糖氣息清晰如刀鋒。后來每個清晨，我總在刷牙時盯著鏡中自己微腫的唇線發怔，仿佛那里棲息著無數只振翅欲飛的蝴蝶。

你總說我的唇藏著密碼，柔軟的甜蜜的。你的舌尖掠過我的唇峰：“這里有座環形山，月光下群星璀璨“。后來我偷偷查了月相圖，才明白那晚你指認的是娥眉月東南側的朗格爾努斯隕石坑，從此我們的每個吻都像在描摹新的星圖。

最傷人的是分手后的緘默。當你轉身時帶起的空氣震顫著我的唇，那些欲言又止輕得像宣紙承接墨滴，我用犬齒咬住下唇的力度，恰能阻止淚水決堤，卻不會碰碎懸在睫毛上的銀河。

何時你才能枕在我膝上安睡，唇間漏出輕淺的囈語。我用無名指虛虛勾勒那道唇線，這彎弧度的重量——它丈量過滾燙的誓言，吞咽過咸澀的淚，此刻正托著整個夜晚的溫柔，如同花瓣承接著將墜未墜的露水。我的鼻尖要蹭過你微張的唇縫，讓夢中的你本能地仰起脖頸，送來一個薄荷味的輕吻，像夜航船悄然劃過睡蓮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