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大貴在地上直哼哼了好長時間，卻沒有一個圍觀群眾來拉他。

氣得他吹胡子瞪眼，怒罵道：“小逼崽子！看到你老子摔跤了，也不過來攙扶一把？！”

周圍人更是捧腹大笑。

章大鬼更氣了。

因為周圍哪里還有章小草的身影。

“這小逼崽子！膽子真是越大大了！竟然跑了？”

章大貴不敢置信。

環顧了一圈，這章小草還真是消失了。

章大貴只好自己站起來。

他也不管兒子跑到哪里去了，將散落在地的扁擔挑著兩個菜籃，都放到了驢子背上，自己也坐了上去，趕驢回家了。

兒子丟了就丟了吧，誰讓他自己亂跑的。

章大貴一家住在城郊的清水村。

家里一共五口人。

分別是章大貴，妻子劉芬，大兒子章有才，二兒子章小草，小女兒章有貌。

等到了日暮時分，章有才和章有貌下學也到家了，一家四口這才其樂融融圍坐一桌用晚飯。

這時，章有才第一個發現，二弟不在桌上。

他邊吃邊問：“二弟呢？怎么不見他人？爹，你臉上的傷是怎么回事？”

“跑掉了，或者被人販子抓走了，反正就在街上咻地一下不見了，別管他，兒子你吃飯?！?/p>

章大草一聽這個就來氣。

章有才嘴巴張成了一個“O”型。

劉芬則若有所思，朝門外看了看。

章有貌年齡還小，一開始沒注意到二哥不見了，還在專心吃著飯，生怕吃慢了，碟子里為數不多的肉就被娘全部夾給了大哥。

此時聞言，便信以為真，以為二哥真是被人販子給抓走了，便開始抽抽搭搭小聲地流眼淚。

正在這時，小屋外出現了一個熟悉的瘦削的身影。

眾人望門口看去。

章有貌率騰空站起，眼淚還留在臉上，就大聲地奶呼呼地喊道：“二哥！是二哥！二哥回來了！”

章草被這一聲嚇得也不輕。

他本想靜悄悄地回來，裝作無事發生。但這個希望還是落空了。

章草索性直接走向門內，摸了摸章有貌的頭。然后從旁邊拿了個凳子，坐了下來。

果不其然，桌上根本沒有他的碗筷。

章草也不詫異，本來記憶里章小草就是三個孩子里爹不疼娘不愛的那個。

“我就說嘛，哪有人販子抓這么大的小孩，能賣給誰?！?/p>

劉芬這才松了口氣。

也就章大貴這個沒心沒肺的，以為丟了就丟了。

要真沒了這章小草，家里可少個人干活呢！

免費的勞動力哪能說沒就沒！

章大貴看見章小草竟然還敢回來，不好氣地陰惻惻地盤問：“一下午跑哪里浪去了？”

章草敷衍地說：“上了個茅房，回來你就不見了?！?/p>

聞言，章有才和章有貌都轉頭朝章大貴看。

竟然還敢倒打一耙，說他章大貴跑了？

章大貴順手抄起一旁的掃帚，威脅著：“等大家都吃好飯，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章草才不管章大貴的威脅，飽飽地干了一頓飽飯。

吃完飯，章有貌戰戰兢兢的，偷偷在桌下拉住章草的手。

章有貌的手軟軟的，奶里奶氣地擔心二哥，眼里的擔憂快要溢出來了。

章草被這個妹妹可愛死了。

他握了握章有貌的小手，安慰道：“別擔心，不會有事的?！?/p>

見章大貴放下碗筷，提著掃帚朝他走過來，章有才和劉芬已經躲得遠遠的，站在一邊盯著這里。

章草把小妹送遠一些，看時候差不多了，腳步飛快地跑到屋外。

章大貴以為他又要跑，這回趕緊追了出來。

卻見一個穿著大馬褂的人正搖搖晃晃朝他們家走來。

對方衣著華麗，后面還跟了一個仆從。

章大貴瞪了一眼章草，然后把掃帚收到身后，嘴型在說：“等看完來人是誰在收拾你！”

見到章草，來人喜笑顏開，“總算找到了你，尚書大人希望你能來府里給尚書公子當伴讀，你看你可有意愿？”

章草心里已有打算，但面上不露，假裝思考。

這倒是把章大貴給搞懵了。

“尚書，尚書大人？這這這尚書大人怎么會來認識章小草呢？還當伴讀？他一個大字都不識的！”

章大貴皺著眉頭，懷疑地大聲問道。

管家有些惱怒。

“這是尚書大人的意思，你要質疑不成？”

這時劉芬從房里出來了，她剛才也聽到了外面的談話，這時著急地跑出來拽了拽章大貴的衣袖。

“大人，我家的嘴笨，說的話不中聽，您別跟他計較。不過，這小草真的不識字，讓他當什么伴讀，您不是在開玩笑吧？”

管家得知這章小草目不識丁，也有些愕然。

不過這確確實實是尚書的意思，他也揣測不了許多。

“伴讀也并非一定要識字?！?/p>

劉芬又道：“這小草在家能幫我們干活，您把他帶走了，我們家里就少個勞力啊?！?/p>

為首之人看了看章小草扁平的身板，很是詫異。

“他這么瘦，能干什么活？”

劉芬笑著拐著彎地說：“不能干什么，也總算個勞力，你把他帶走了，家里就缺一個。再雇個人，得花至少一兩銀子呢?！?/p>

這次管家聽明白了，這是在要錢呢。

他示意了一眼仆從，仆從掏出錢袋遞過去，管家從里面點了二兩銀子出來，說道：“這個人，我們尚書府雇了，工錢二兩銀子一年，你看這些夠不夠？”

管家也沒多想，就將銀子遞了過去。

劉芬見到銀子，趕緊一把接過來。

動作之快讓人咋舌。

這可是二兩銀子啊。他們在地里忙活一整年，到年頭的收成才不過二兩銀子。

章大貴看到一下子憑空出現他們手里的二兩銀子，眼睛都直了。

話都忘了說。

還是劉芬反應快，一把將銀子揣進腰包，笑著說：“哎呀，也不知我家是刮了什么風，小草能有這樣的運氣，能被尚書大人看中，能進尚書府給尚書公子當伴讀，這是他八輩子才修來的福氣，我們怎么好拒絕呢？”

管家見章小草的爹娘收下了錢，點點頭，很是滿意。

尚書大人難得隱晦地說需要個機靈的孩子給公子當伴讀，這話里話外的意思，他們下面的人還聽不懂嗎？

只要把人帶回去，他的任務也就算完成了。

劉芬這時已經把錢捂熱了，這才回身摸了摸章草的頭，笑著交代：“跟大人去吧。不用掛念我們?！?/p>

章草看了看被扔在一邊的掃帚，只是對章大貴問：“你的掃帚不要了？不是說要好好收拾我一頓嗎？不收拾了？”

章大貴愣了愣，想起來剛才是有這么回事，隨即臉色就陰下來。

這時候又提這事，這不是給擺明了給他爹難看嗎？！章大貴瞇著眼睛，像頭兇惡的豹子一樣盯著章草。

可惜，以往管用的戰術，此刻反而突然不靈了。

以往他如果用這種眼神盯著章小草，章小草會害怕地渾身顫抖。

可現在，當他再用這種眼神瞪著他，章小草唇角微起，要笑不笑地回視過去。

仿佛看待一個陌生人一樣冷酷。

“收拾什么收拾！你都要跟大人去做工了，還怎么收拾！？”

章大貴此刻不能動手，便胡亂嘶吼。

劉芬聞言狠狠杵了下章大貴，章大貴吃痛，瞬間齜牙咧嘴。

劉芬不好意思地朝管家笑笑：“都是父子倆鬧著玩呢。您別介意。這孩子您趕快帶回去吧。免得誤了公子讀書?！?/p>

管家點點頭，牽起章小草的手。

章草沒有馬上走，而且看了看原本章小草的家。

只有一個茅草屋，屋外圍了簡陋的籬笆，后面是空地，養了一些雞，種了一些菜。

如果章小草還活著，他現在會不舍嗎？

但是想這些都已經沒用了，在今天上午，章小草就已經被他爹的一腳，從此飲恨西北了。

他章草對這個地方，沒有一丁點的留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