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太過簡短,章草的腦子里出現許多“修道”的字眼,一時間還沒對上這句話。
不過他轉念一想,剛才秦望似乎是在桌子最下邊抽出來的這個書簡,應該是他不想讀,但是又必讀的一本書。
對了!四書!
“此句選自《中庸》,完整一句乃是: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
其他伴讀圍在秦望身邊問:“這是什么意思?聽得人云里霧里的,什么修道,什么天命?”
章草見秦望眼中也有疑惑,對面三人成一排,歪著頭,盯著他,眨巴眨巴他們的小眼睛,一股教書育人的習慣性嘆了口氣,為他們答疑解惑道:“這句話的意思,很好理解。性,就是天性——人的天性,意思是天性是上天賦予的,遵循天性便是道,修習道即是教化。”
見伴讀小童二人仍舊凝眉苦思,章草搖了搖頭。
基礎太差,基礎太差。
這里四書可是你們的必考科目啊?相當于語文古詩詞,怎連得一副聽也沒聽說過的樣子。
而秦望更是一臉迷茫。
唉,這樣子還考什么鄉試啊?虧得生在尚書家,否則只能去干勞力,真是一點悟性也沒有,也沒有那個心去努力學習。
見到章草臉上的失望,秦望冷笑一聲,抄起座位后側的長槍,調轉槍頭,直抵章草下顎。
這一系列的快速動作,只發生在一瞬間。
旁邊兩個伴讀小廝嚇得臉色蒼白,忙跪地低頭,不敢作聲。
章草想扶著箭頭,脖子往后仰,想避開尖銳的箭頭。
秦望手指一動,輕輕一揮,將章草企圖亂動的手給威嚇住。
“別亂動。”
章草只好放下手,深呼吸,為自己辯解:“不知小的哪里惹到了公子,竟要取我性命。”
“你管太多。”
秦望看到章草的臉上總算出現了一抹驚詫的表情,心里莫名出現一種爽感。
你不是很厲害嘛,不是覺得我背不出來書,你能背出來,就敢嘲笑我嗎?
現在看看吧,我手持一桿長槍,頃刻間就可以取你小命。
章草還從來沒遇到敢在班級里威脅他性命的小朋友,真是個頑劣的性格啊。
但這銀鐵冰冷的槍頭抵著喉管,那酸爽的滋味,在整個冬天,令人不寒而栗。
章草舒了口氣,短短幾秒鐘就緩了過來。
眉眼微抬,掃過秦望的臉。
那一張鬼斧神工的面龐展露無遺的得意盡收眼底。
如果對方真想取他性命,一桿長槍早就可以貫穿胸腹和喉管,讓他血濺當場。
但是秦望沒有。
章草神智回籠,輕輕站直,不失尊嚴地討饒道:“伴讀職責理應在此,上承尚書老爺之命陪伴公子念書,不能是胸無點墨,滿腹草包之人吶。小的絕無嘲諷公子之意。”
由于章草的突然站直,長槍頭便順著喉管往下滑了三寸。
槍頭鋒利,喉管處脆弱的皮膚在冬季被劃開了一道不深不淺的血口。
隨著章草淡定地話語,鮮紅的血液也隨之往下流淌。
兩個伴讀看得呆了,更是噤若寒蟬。
秦望也沒料到槍口真的會見血。
他這槍是師父給的,平時只用作來練槍,還從未傷過人。
秦望手一抖,將槍收于身后。面色有些不大自然。
章草自是感覺到了喉嚨處的不舒服,伸手一摸,放于眼前,手上滑膩,是血漬。
微喇喇的刺痛。
果然,秦望還是個孩子,只是見了這么點傷,面色就變了。
趁著他還沒長成殺人如麻,囚禁折磨人的變態霸主,他章草現在也竟然可以略施小計,就拿捏對方。
卻還故意裝作寬宏大度的樣子,安慰秦望:“小的知道公子是心地善良,無意之舉。公子不必擔心。小傷,小傷而已。”
章草說得淡定。
兩個伴讀在一邊忍不住感嘆。
“這才是真心想做伴讀的,為了做伴讀,命都不要了。他們是比不過,比不過。”
秦望的手在身后握緊槍桿,冷著臉,問:“你叫什么名字?”
章草退后一步,深鞠一躬:“小的章草,現無父無母,愿做為公子著想的伴讀。”
話音落地,偌大的書房又一時間變得寂靜無聲。
“你以為你這么說,我就會信?”
秦望冷著臉收了槍。
兩個伴讀悄悄退后,一個去端茶,一個去倒水。
章草直起身,一個伴讀正好走到秦望身后,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對著章草使眼色。
“快去擦桌子,不想再被他盯上的話。”
聞言,章草立馬get到小書童的意思,擰了個抹布,跑去擦桌子去了。
秦望看見了他的動作,沒有出聲。過了一會兒,才拎著長槍,走了出去。
留下一句話:“誰都別跟著。”
其實,也并沒有人要跟著他。
等他走后,兩個伴讀竊竊私語。
“這尚書公子估計是又出去玩了,怎么比我還愛玩。”
“你我就當沒看見,主子的事情我們可管不了。”
他們對章草說:“你也是,別再往老虎頭上拔毛了,當心下一次你的小命不保!”
章草吸溜吸溜鼻子,裝作一副人畜無害,單純小白兔的樣子,呆呆地說了句:“好。”
兩個人對視一眼,忍不住開始笑,笑得腰都酸了。
“我說的吧,他真就是個愣頭青!小瘦子傻缺!”一個小書童哈哈大笑,然后開始口吐芬芳。
“我還以為他真有點東西呢,剛才那幾句應答,說不定也是他蒙的。我也差點被他給騙了。”另外一個也隨后嗤之以鼻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