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外山外是一望無際的連延荒漠，如果不是實在活不下去了，沒人會打那里的主意。但偏偏，最貧瘠的地方也是最富有的地方。

縱然那里走一趟多少脫層皮，若是迷了沙子便是白骨換不回黃金。但重賞之下總有勇夫，說的就是安定城里頭的保局。

安定城，說是城，不若說是一個小部落，坐落于極靠近山外山的邊境，后頭就是連綿的群山，前頭就是海一樣的沙子。由于其地勢險惡，若不是熟悉這片的，說不準都找不著這個難得的補給點。

“哎，小兄弟，您這確實是有點，這個數，不行咱們再談。”笑容努力擠成菊花的保人戚戚的伸出三根手指頭。

他對頭是自稱是京城生人，姓方名明晰的小公子哥兒。這方公子看著白凈的很，口音生生的，帶幾分別扭。按他許三七做抱人這三年的摸爬滾打來看，能在這邊陲小鎮還生的這么白凈的，多半是來自南方的爺們，生的肯花大價錢住送水的客棧，指不定是京城丟來歷練的爺，口袋里多的很，但偏就是談價很是硬氣，來回走一趟只給貨物的一成半利。

他那車貨確是懂行的，真要是給西域的人收了，哪里是五倍利，十倍利都是省得的。前頭遇到不懂行的都能吃到三成利，怎得這個不懂事的小兄弟壓死了一成半利。他哪里懂跑鏢，跑一次起碼得吃一年，一成半利只是堪堪得跑一次。

但，若是？

罷了，自己個兒倒也吃不下他那好些貨，況且這種樣式的哥兒真要是死在了這種邊陲小鎮這把賺的指不定沒自己逃命的多。

“一成半利，這沒什么好說的。你若是不行，我問問隔壁頭的保人，他說半成利就走得。”方公子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弄的許三七冷汗連連。

隔壁的保人他不是不認識，一向要價比他高的狠，但偏得是路中要價，走了一半了主家也不好說不走了，多半是咽了氣繼續走。這還得是主家名頭大，不好撕破臉，若是主家看不出名頭，自然是路中就帶走主家的頭顱，既吃本也要吃利。他剛入行那會兒跟的隊的頭兒就說過這狠人的事跡，聽說跟了趟鏢就一下子發達了，還是在窯姐兒的肚皮上抖露的這樁事。由于涉及的主家實力頗大，跑去荒地躲了半年，這段時間倒又來接單了。但熟稔的商隊哪敢再同這家伙走鏢，也就是騙騙生面孔。

“罷了，好說好說，一成半利就走，但得先給。”許三七少見的犯了心善。一成半利足以給他剛娶的婆娘備些家什了，娶妻三月，上回跑的家當幾乎盡了。

“這就是了，晚些我派人把東西送這頭來。”方明晰似乎很滿足，拍了拍許三七的肩。扭頭回去，留下許三七一個人對著兩碗幾乎沒動的酒和酒菜在酒館。

見人走了，小二過來收方明晰幾乎沒動幾口的酒。

許三七忙拿回來一脖子盡了，“怎得怎得，這就開始搶客人的東西了。”

那小二啐了一口在地上。“我只當是誰呢，原是許大爺啊，上回頭兒的酒錢還沒給呢。這趟能接下來，幾道兒給兄弟們啊？”

“省得省得，等這筆錢到了，少不了孝敬頭兒的。”許三七也不惱，賠笑道。過了一會兒他的酒慢慢的飲盡了，剩的豆兒，菜兒，找小二要了兩片葉子包著，哼著小曲兒離開了。

另一邊，方明晰談好了生意回到客棧，這次出來他身邊跟的有五位弟兄，最貼身的還屬剛剛及冠的小弟年哥兒。

“爺，多找到一件貨。”方明晰的身邊的年哥兒朝方明晰匯報道。

“哪件？”方明晰正拿著賬本在客棧桌子上抹抹畫畫。頭也不抬的問。

“是大人要的好皮子，這段日子正正好有了個合身的人選，咱們的人花了些功夫就拿下來了。”年哥兒很是得意。

“哦？這倒是難得的好消息。晚些拿進來，我瞧瞧怎么樣。花了幾個數？”方明晰笑了，看著也似高興。

“爺，您可不知道，我一過去，說要了他。那掌柜的那叫一個目瞪口呆。原說轟我出去的來著，一見真有錢，又戚戚的一聲一口爺。詳細的都在這里了。”年哥兒仿著掌柜的做鬼臉，隨后把手頭的文書遞給公子哥兒。這一套下來，將略懂一些人事的方公子逗的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不過，那人已經送過來兩天了，掌柜的早折騰沒氣兒了，這還做的成姑娘要的東西么？”

“我看看便是了。這么說這人原是安青李村生人，年幼時就有了一副好皮囊，十幾歲遇上歲荒家里賣給了當地的大戶做了孌童，后來叫當地的大官看上了，大官喜歡聽戲，他便學了一身好戲。唱的最好的幾年，城里頭數得上名號的人，過半嘗過他的滋味。只是可惜了，年還未滿三十，大官就升遷到京里頭，他的存在上不了臺面，便被送回了大戶家里。

雖然顏色還未曾太差，但已然成為了大官的生涯污點，老主顧們因著往日的舊情不好直接下手，只是暗自磋磨，今日少了這個，明日少了那個，往昔還能和鶯鶯燕燕爭一爭顏色，后來只是當作逗樂的戲子。有天和大戶家的良妾關于吃用起了爭論，大戶聽說后，一怒竟將他送去了下等人才去的地方。”方明晰念到這里，頓住了。

“可不是，我去看的時候，已經沒有一塊子好皮了，人也快活不成了。大夫說五臟六腑都受了損傷，走完程序，人沒半天就咽氣了。我尋思咱們還差塊美人皮，就趁熱處理了下。到時姑娘也能用。”年哥兒嘴角撇了一下。

“把皮子請進來吧，我做一下深入的處理。“方明晰對著年哥兒說道。

年哥兒應了，一會兒拿進來一個精雕細琢的大盒子，盒子里頭呈著紙一樣的東西，略薄，微透，觸感略有彈性，泛著淡黃色，但又偏白。

將這東西展開，在畫面的中部有一樹栩栩如生的梅花，蜿蜒向上。上頭梅花綻放處，點點紅斑，倒像是這東西自己帶的，并非那個手藝高明的紋身師為了效果額外做的畫。相反，這張梅花圖的存在大半是為了掩蓋某些見不得人的痕跡。

“為著這樹梅花，好賴多要了我好幾十。”年哥兒看著梅花有些不忿。

“再去要一些水來。”方明晰仔細地看了眼皮子，對年哥兒道。

年哥兒應下來，不多會兒拿了些水進來。方明晰見了招呼他退下，他便懂眼色的離去了。屋里頭只留方明晰一人同這塊難得的美人皮。

見屋內無人，方明晰臉上總是帶著的笑意退了半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