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我不知道人活著的意義,也不知道人活著有什么使命,但我知道“我不想像我媽媽一樣”。
從我記事起,每年臘月家里過的都不安穩,家里來了一波又一波的人,踏破了門檻。
“嫂子,我哥從我這借了500,該過年了,看看能不能把錢還我?”
“大妹子,我兄弟從我這拿了1000,年底了,要不我也不能來找你。”
“......”
很多我爹的兄弟姐妹都來了,要錢來了。
每年,每年,每年如此......
那時的我不懂世事,現在猜想,那時的媽媽該是怎樣的心驚膽戰、夜不能寐啊。
每年的這個時候,我爹是躲起來的,我媽就在家里等著上門要賬的人。如她手里有錢,她會先還上。如沒有,她就想著辦法還錢。比如,她會去三奶家借一些,她會承諾,借你2000,來年5月份還你2100。我媽是重承諾的,在村里口碑是極好的,所以大家也愿意相信她。
我媽是小學畢業,十七八歲時,當過幼兒園的老師,也許是嫁人的原因,后來成了家庭婦女。我爹是高中畢業,十七八歲時,跟著村子里的老中醫當學徒,也就是赤腳醫生。他們十七八時,還是大鍋飯的時代,所以有時會出現分糧不均的情況。聽我爹講,兩個學徒,分給他的糧食少,分另一個人糧食多。于是,我爺不干了,去找村里干仗。我爹一賭氣,不干赤腳醫生了,于是成了農民。
有人會問,為什么家里年年有人來要賬呢?因為每年過了十一,農忙就過了。村子里的人就聚在一起,玩牌。如果只是一般玩玩牌,不會輸很多錢的。但這些人啊,也許是閑得無聊吧,會把賭注下的很大,玩推牌九。我爹呢,由于沒有了正經事干,也就沾染了賭博的惡習。每年都玩,每年都輸,但還是每年玩。因為這個原因,輸錢、吵架,甚至家里的炕都被爺爺刨了,但一直沒有改,直到今天。
我媽是要強的,爹早晨不起,農活干不好,但她事事都要干好,所以她是最累的。一個人,身體上累,若心情可以保持舒暢,也倒是沒什么。但我媽,身體勞累,心里也不舒展,總擔心讓人家看了笑話。村里人,都是這樣的,你過得好眼紅,你過的不好背后蛐蛐你,總之大家都不希望你過的比她好。
不記得是哪一年,我媽又從別人那聽到,爹去柳樹漫推牌九了。天很晚也很黑,她一個人,騎著自行車就去找人。那時候沒有路燈,也沒有大馬路,你能想象一路上的顛簸吧。但她還是去找了,很多次很多次......我當時十來歲,那時是不太知道離婚這個詞的,但我心里想的是,如果我是我媽,我要離開這個家。
媽媽是善良的,但她也是可憐的,沒人真正的心疼。所有的人評價我媽媽,是個好人,沒好命啊。
小時候,我就想,我一定不能像媽媽一樣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