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集,總是很期盼的。
就像年輕的男女朋友約好了明天一起去看一場美國愛情電影,那晚上一定是興奮的輾轉反側,不停的去想怎么還不到明天呢,過了許久時間,就是零點鐘擺的顫動。
“孩子,不要睡了,該去趕集了?!币淮笤缟夏赣H就要叫我起來了,我很高興,只因為能夠看到集市那令人羨慕的玩具槍和精彩的動畫片,日頭升起來了,給人一種期盼,我們寨子去岳溪城那邊要走一段青石巖做的山道路,人走的很慢,若是走快了,一腳不慎重,就直接滑倒,若是下雨天,或是雨過時候,石板下面必然會有積水,水漬直接飛濺到褲腳上,這時候我的母親必然要罵人:“這娘殺的,今天算是碰了瘟神了?!倍罄^續趕路,不能因為這小事情耽誤行程,今天還要去城里買辦鹽和肉。
下山很快,半個小時就到了平溪江了,沿著平溪江有一條爬道,專用來馬隊走的,南邊的矮馬都是不長個的,爺爺是認識這些馬隊的人的,要停下腳步,掏著煙盒子,給人抽他自己做的香煙,跟人談話起來:“去哪里,老庚弟兄,今天是運了什么?”說完還要故作諂媚的看看人家的貨物,“不帶收谷子了,寨子人都嫌棄價格低,不愿意賣,要自己背著去賣。”這生意人說完就要走,爺爺這時候說道:“干貨藥材都是緊俏貨,說不準寨子人要賣你們?!鄙馊酥皇菙[擺手就走了。
矮馬脖子上面掛著鈴鐺,“叮咚”作響,馬隊要去橫溪寨收木材,南方的杉木很適合做建筑用,我們也快到岳溪城了,從山下往寨子那邊望,對面山崖很是高聳,山腳處有一個山泉水口,人和馬在這個地方可以停下來說說話,或者用粽葉捧點水喝,洗臉舒服一下,前面轉過彎就是岳溪城的河灘電站了,白鹽石子鋪成的河灘,還有一個小小的停船口,沒有漁民來打魚,這時候小小的烏篷船早就拉到隔壁那座瓦蓋的堆柴火棚子底下。
平溪江上有一座鎖鏈橋,叫黃金洞,不知道橋下是不是真的有黃金,還有一座小塔,塔下有一戶人家,守著這電站做一份盡忠職守的責任,人家的墻上分明寫著“毛主席萬歲,跟黨走,聽黨話”一類標語。
馬路是屬于國道了,平常半個小時一班車,我們去的時候也愿意搭車,五分鐘樣子就到了城里,班車上總有爺爺認識的人,“老庚弟兄,吃了嗎?”“吃了,茂娃你今天來這么早。”說完還要約好一起買點煙販子賣的旱煙絲。
早來的要找一些自己認識的人談談話,我是沒有認識的,我母親要去表姑那邊看看,也就是嫁給我表姑夫覃師傅的那個,鋪子里面或者商店里面賣好多小孩子喜歡的東西,沿著商街最顯眼的地方有一個棚子,擺了個肉鋪子,這個賣肉的生意人,看起來是中年人模樣,守著攤位招呼客人說他的肉如何如何新鮮,“您老今天來趕集了,外天天熱的很,來棚子底下歇歇腳?!蔽覡敔敱厥呛芨吲d和這人抽上一支煙,我則領了五塊錢去吃一碗木耳肉絲的米粉,還有買一個陀螺打上一整天。
集市結束一般是下午三四點樣子,太陽西斜,日子將盡,到了晚上這地方就只剩下肉戶和這個木材生意的大老板在這地方喝酒打牌的聲音,遠遠傳去,更生寂寞。
屠戶是個爽快人,卻單了一輩子光棍,所以家里頭也沒有個熱飯熱菜等著,同人在外面飯館吃飯,一坐上桌子,叫喊著那個很有風韻的老板娘,或對她有點意思,“老板,上好酒?!崩习迥镆彩莻€會做生意的,只柔柔的問一聲:“老板,吃燒酒還是白酒?”“咱們岳溪人吃什么白酒,拿好的燒酒來,莫不是要我幫你來拿。”說完還是笑呵呵得看著老板娘,老板娘也只是應著,扭著腰肢就進去裝酒去了。
酒喝了兩碗,幾個人話匣子就打開了,抽著旱煙卷,打著字牌消磨時間,飯館外面跑進來一個人,遠遠的喊著:“步行街那邊老了個人,掛了白布了,喊人說搭把手。”于是,這群好利益也好義氣的生意人一個個都跟著去,走遠了,桌上還有那打翻的半杯酒。
死的人是原來那個村長,很有威望的一個老人,后面我大爺爺當了村長,出殯那天,太陽很好,一如我們趕集的那天,老村長只有一個孫女,叫青青,屠戶的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