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正下著蒙蒙小雨，深秋的地面冰涼刺骨，她像一塊被蹂躪完的破手絹被扔在小道深處。夜色深沉，顯得天空不那么暗。

樹上偶有異動，是成群烏鴉的叫聲。

夜深人靜，聽著瘆人。

與其說自己還身處人間，不如說自己此刻似身處在地府更為貼切。

更為讓人不知所措的是，她根本就不記得發生了什么。只是感覺后腦劇烈的疼痛，用手試探一摸過去粘膩膩的，黑乎乎一片，大概是血。

如此人跡罕至的地方，自己是如何來的？

身上的衣物破損但不像是人為撕扯所致，看來不是圖色。

此次出門是為什么？家又在哪里？名字……是什么？她通通都不記得了。她宛如嬰孩剛降生般“純潔干凈”，身無長物，茫然地看向遠方，此刻她就在小路的盡頭最深處。身上空無一物，沒有任何能證明身份的物件，倒是胸前有一枚玉墜，再無甚物。周圍能觸到的區域她摸了個遍，只有落葉和枯草。

好在醒來是陸地而不是在大海上漂泊，比起望不到邊，還是腳踏實地更有安全感。

面前小路指著唯一的方向，順著走下去也不知會通往何方，但總歸比留在原地等死強多了。掙扎起身頂著強烈暈眩的腦袋，一個身量纖纖的年輕姑娘就那么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向了未知的地方。她能感覺到自己對黑暗的恐懼，但是無能為力，只能盡力克制，拼了命地走下去。她很怕身后左右會突然冒出一個人或是一只動物，所以格外警醒。此刻，哪怕是從黑暗中竄出一只無害的貓都足以把她嚇暈過去。

身后有兩縷柔和的星光降落，就落在她身后不遠處，然后一直不遠不近不聲不響地在她身后隨著。

那是兩個氣質不凡的女子，看不出年紀，周身籠罩著一層幽深又明亮的光，那種光亮不屬于凡間，更像是來自于九天。

“騙子。”左邊那位心犯不忍，躍躍欲試，起碼給她一雙合腳的草鞋也好，總歸要比打赤腳少受些苦。

右邊那位面上波瀾不驚，眼中卻不似面部表情那般平靜。她的眼中流露出的，不僅僅是一雙鞋子便能補全的感情。眼神若是會說話，全天下的人都會聽見她說，“我要給你的，是無上珍貴的能力，權益和權力保你萬世無虞。必不會讓你如當初那般無措，重蹈覆轍。”

她們之間的羈絆無需向人解釋，她來了，這就是神的旨意。

只聽那人悠悠回道，“在說我？我騙了誰什么？”

左側仙子等的就是她這句話，既然她誠心發問了，她也就毫不客氣地一吐為快，“你說你是來凡間賜福的？我卻怎么看怎么覺得你是來造苦的。世人多怪神仙無助，難道，就你聽進心里去了？”

聽過之后右側仙子也不惱，眼中還露出頗為欣賞的神情，“好伶俐的口齒！拐著彎兒的罵我忘本，還是在怪我小心眼辱沒神仙身份？”

左側仙子賠笑，連連拱手請罪，“不敢不敢，當面罵您，難道是我活膩了不成？”

玩笑過后，兩人幽幽地看著她步履維艱，才想起正事來。“這凡間不比天上，深秋十分，您看她衣著單薄還打著赤腳，助她一臂之力吧。”

右側的仙子頗為無奈地嘆了口氣，這確實是她的疏忽。

“晚了，為何不早些提醒我？現在路上憑空出現一雙合腳的鞋子，你說奇不奇怪？嚇到她可就不好了。”

“饑餓的人哪里顧得上食物是怎么來的？能填飽肚子不就好了。”

“你說得對，順帶著給她留些干糧就更好了！再留些金銀藥酒……變出一座府邸來讓她享福怎么樣？”

左側仙子才不管她的陰陽怪氣，平心講道，“那你可真是過了。不如一施法直接把她送回家去享用你為她準備的那些驚喜，省得我還要繼續留在這兒陪著你，不得安寢。”

“在享有我賜予的福前，就讓她吃些苦吧。她原本要受的，可要比這多的多。”

原以為是夜深顯得天亮，沒想到真的是天亮了。剛出小路，迎面是個岔路口，天空亮出了魚肚白，借此能看向更遠處的情況。是新生。一側是往高處去，一側是通向下面的莊稼地，兩相比較，她實在是沒有了再往上去的力氣。她突然好想倒下然后順坡滾下去，能節省不少力氣。

有莊稼，不遠處就或許有人家，討上一口救命水喝就夠了。

她步履蹣跚依舊是打著赤腳，強撐著身子，似被抽干了靈魂，行尸走肉般走了過去。

從天黑走到大亮，她不由得慶幸起來，若是自己如今的這副模樣被人在夜里瞧見著了，會不會被當成是從墓里爬出來的？想來自己現下的身體狀況或許禁不住常人的一擊。這就是在苦中作樂吧！想著想著她都能笑得出來了。

“蠢丫頭！怎么都不知道穿鞋子？我只是消了她的記憶又不是去了她的腦子，怎么如此渾……”右邊的女子終于有些動容面露慍色，但更多的是擔憂。照這情況下去，今日過后，她怕是有一段時間下不了床、走不了路了。

左邊的女子倒是平靜了許多，提醒道：“你沒見她幾次就快要撐不下去了？我見她幾乎是半睜著眼睛盲著走的。摔了那么多跤，還能站起來已經很不錯了。”

“罷了。”

“也算是怪我，當初把她扔進那么深的地方，我卻沒有攔一攔你。”

只聽右側那人嘴里輕輕飄過一句，“沒錯，都怪你。”

這人言行不一不是一日兩日了，沒人能在她嘴下討到什么便宜。她這個人沒有感情的。做人時便是這樣陰晴不定、顛三倒四，成了神仙依舊是如此，讓人氣也不是，愛也愛不起來。好在，她也并非是沒有優點，只是在她身上體現的較少，需慢慢挖掘。而最直觀最外顯的一點就是，她很美，美得在仙界出了名。只是那么悠悠望她一眼，便再也忘不掉這張臉。一張驚世華美的面容足以掩蓋她身上大半的缺點，是為個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