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玥以為,景美人雖然任性,但是個明白人,自己的話她一定能聽進心里。誰想轉天一早,景美人竟然留書出走了。
看過書信,景玥又急又憂,忙去找景世良。景世良氣得手直抖,捏著信紙半晌,才說出話來:“這丫頭真是瘋了。她去找靈王?!她哪兒來那么大膽子啊,她知不知道靈王何許人?知不知道進宮不是兒戲?!真是……不行!我得去追她回來,不然爹娘那兒也交待不了。”說著,他沖出門去。
景玥嚇了一跳,忙追上去,緊跑幾步扯住他的衣袖,“大哥,大哥!你且站住……聽我說,美人一早走的,她進了靈王府,就說她是咱們的親妹子,難道你還能闖進去要人不成?!”
這一句點醒景世良,他停下腳步,眉頭緊鎖,“哎,那你說,能不去找她嗎?由著她胡鬧?”
“是要找,咱們也要想好說辭。依我看,靈王一定不會讓美人回來。”
景世良愁的正是這點,“這是肯定的,不然他也不會費心支開我單獨請你們吃酒。我更擔心美人,這丫頭怎么就一門心思要進宮了?她從來不是愛富貴的人,怎么突然……”
景玥想起什么,嘆道:“大哥這話錯了。美人不偏愛富貴,可她是女孩。那天在皇宮大殿之上,雖然我沒瞧見那皇帝的長相,聽美人說,氣度儀表極好。說不定,她是動了女兒家的心思,說起來……這也不能怪她。”
“呵,這可是胡說,玥兒,難道你不知道她和莫風的事?”
景玥一怔,忙問道:“大哥怎么知道?”
景世良苦笑一陣,“玥兒啊,我是她親大哥,什么事瞞得過我。我見莫風為人爽朗坦誠,是有擔待的人,索性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吧。怎么如今看來,美人心里并沒有他,這是怎么說?”
景玥凝思片刻,搖頭道:“兩人感情的事,只能他們兩人知道,我們旁人豈會明白。我只是擔心,美人并沒想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這邊兄妹倆唉聲嘆氣,那邊景美人卻歡喜的進了靈王府。
小花廳里,桌邊坐著悠閑品茶的靈王,遠遠見丫鬟領著景美人來,嘴邊揚起笑意。
“美人姑娘當真想好了?”靈王一擺手,示意她落座,口中繼續道:“本王倒不介意你拿我這王府當作臨時避難之處,等你和大哥、姐姐和好了,到時再走,也使得。”
景美人偷跑出來未及梳洗,是靈王吩咐丫鬟帶著她洗過又換好新衣才來至此。她感激一笑,搖頭道:“我景美人說到做到。之前不管什么事都要聽大哥的,即便按照他說的做了,還總是嫌我做的不如姐姐好。那今日我索性不聽他的,反正是挨罵,就讓他一次罵個痛快好了。”
“姑娘這是氣話。做大哥的豈有不關心妹妹之理?!”靈王喝了口茶,“等一會兒他來了,讓本王做個和事佬,昨日之事,就罷了吧。”
景美人哪里肯,正色道:“王爺,我是認真的。那天在禧宴樓的話,難道是王爺騙我不成?”
靈王眼神一閃,笑道:“話是真。不過,姑娘當真下定決心了?本王似乎聽說,你和莫風……”話說一半停住。
景美人心底一抽,掙扎半晌,終究忍不住對那金碧輝煌的皇宮的期盼和對宣帝的愛慕,點頭道:“沒錯,我和莫大哥是走得近了些,聊的話也比旁人多,可……我并不喜歡他,只當他是……兄長一般。王爺切莫誤會。”
靈王松了口氣,“哦,既如此,那本王放心了。若想進宮伴駕,心有牽掛萬萬不行。呵呵,不過姑娘都澄清了自然無事。只要能得到皇上寵愛,那長樂果的事,也就迎刃而解了。到時你們一家人,可都要仰賴你呢。”
景美人不好意思一笑,忽的想起什么,問道:“對了,王爺,我是南堯國人,進宮也沒關系嗎?”
靈王眉梢一挑,點頭道:“姑娘的心思還真細膩,這確實是個問題。不過,本王已經替你想好對策,只要你肯聽,自然萬事妥當。”
“什么對策?”
“面圣之時,你只說是靈王府使女,本是玄夏國人,年幼之時因家中逢變,才流落到南堯國,有好心人收養長大,后來北上尋親不遇,幸遇得我府中如夫人,才到的靈王府。若有人問起當年之事又或至于本姓以及其他細節,你只答皆因當時年紀尚小不曾記得。南堯國的事,能不提就不提吧,若一定要你答,只說是一普通商賈人家即可。”
聽靈王說的細致,景美人心中納罕,一一記下,又想了想才問道:“王爺的意思,是讓我說謊?”
靈王冷笑一聲,正色道:“非也,本王說的是事實,姑娘須得謹記才行。若這一點都做不到,那本王看,你還是進不得宮。想那皇宮并非市井之地,行差踏錯一步就會招來殺身之禍。所謂伴君如伴虎,多少美人因一言之失被打入冷宮終其一生不得翻身。你現在一句話也聽不懂記不下……呵,那玥兒姑娘的心機,確實在你之上啊。”
說一車話比不上最后一句激將法管用,景美人臉色一變,咬牙道:“王爺放心,我景美人就不信,還比不過姐姐么!”
------------------------------------------------
一個時辰后,景世良果然登門拜訪,靈王請他到小花廳喝了一回茶,并不提景美人的事。景世良等不得只好挑明來意,靈王也不急,吩咐丫鬟領著他直奔景美人棲身的屋子而去。
“大哥……”景美人拿定主意,心情好了很多,在門口給景世良行禮。
景世良沒好氣瞪她一眼,進屋關好門,才道:“皇宮也進了,王府也闖了,這下你該鬧夠了。走吧,跟我回去。”說著,伸手去拉她。
景美人往后一躲,“妹妹這次并沒有鬧,是認真的。我已經跟靈王說明,留在王府,等著王爺安排我進宮。”
景世良愣了一會兒,才驚訝道:“什么?!美人,進宮不是鬧著玩兒的,弄不好命也沒了。我答應爹娘帶你出來再好好帶你回去,不管怎樣,先回南堯再說。”
景美人一撇嘴,“大哥只說我會玩鬧?!我進宮并不全為自己,如果能拿到長樂果,爹的病不是就有救了么。即便大哥不帶我回去,爹娘知道女兒是一片孝心,也不會責備我的。”
“又是長樂果……”景世良心道,叫長憂果還差不多,如此多麻煩事皆是因它而起。
見他不再說話,景美人忙勸道:“大哥應該相信妹妹。我有信心在皇宮里爭得一席之地,更何況我不是一廂情愿呢,靈王也說了皇上對我念念不忘……”
景世良自認是大哥不好跟妹妹討論男女情事,可逼到這里,不得不硬著頭皮開口道:“皇上是什么身份,后宮美女如云……好,咱們且不提這話。只說眼前,你跟……莫風,終究怎么樣呢?這一路上你們相處親厚比過旁人,難道是我多想了?”
聽到這名字,景美人心里不免一動,沉默一會兒,硬著口氣回道:“我叫他莫大哥,自然只拿他當大哥一般對待了。他可能對我好些,也不過是我們談得來。總之,這件事我心意已決,大哥不用再勸。”
看她果然一副鐵了心的樣子,景世良還是不想放棄,搬出最后一條質疑,問道:“行,你拿了定主意,我知道就算打著你綁著你也扳不回。但我問你,這里是玄夏國,不是南堯,你怎么可能說進宮就進宮?查驗身份的時候該如何?還有……”
不等他說完,景美人笑起來,“哈哈……大哥就是大哥,還這么老太太似的啰里啰嗦……”
“你還笑!”景世良怒道:“我竟不懂了,怎么會有你這樣的親妹?!別人事事替你著想,你只顧自己高興,肆意胡鬧,完全不想著別人怎么著急擔心,真是沒心沒肺!”
這話罵的景美人氣沖腦門,頂嘴道:“你可以不認我這個妹妹,反正有姐姐在,你也看不上我,自然有比我強百倍千倍的人做你的好妹妹去!”
“是,玥兒就是比你懂事,比你強!”
“那你別來勸我!我不回去正合了你的心意!省得爹娘不高興你又罵,沒我在,你們才是和和美美的一家子!”
“是!我巴不得玥兒是景家人!爹娘開心我也省心,只可惜她……”
兄妹倆一言一語吵到興頭上,景世良已是氣昏了頭,口無遮攔的道出景玥可疑的身世,他雖然馬上住了口,到底沒逃過景美人的耳朵。
“大哥說什么?可惜她什么?”景美人一字一句的問道。
景世良后悔失言,懊惱的嘆了口氣,沒說話。
景美人忽然安靜下來,腦子里思索著什么,忽然眼光一閃,有些明白事情的玄機所在,“大哥何須再瞞我,記得小時候家里有下人傳閑話說,姐姐是爹抱養來的,結果那些人都被爹打發了。之后咱們府里的老人除去老管家和常跟爹出門的那幾個心腹,其他人遣散的轉賣的全弄走了,這是為什么?是不是他們知道什么秘密,爹不想讓咱們知道?”
景世良眉頭一皺,心虛道:“別瞎猜,爹能有什么秘密?遣散多余的下人再正常不過,先別說這些,說眼下你的事……”
“我想到了!”景美人忽然一拍手,叫道:“姐姐果然是咱們家收養的對不對?”
“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景世良無奈道:“這件事和你不相干。”
景美人卻不這么想,盤算一陣,笑道:“好,那我不問了。哦,這里我寫了封信給爹娘,大哥幫我帶回家去,爹娘見了,自然不會責怪你沒看好我的。給。”
景世良接過信,左右為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正在僵持,門口傳來丫鬟的聲音,說靈王在正廳等著見他,只好跟著去了。
正廳內,一派威嚴肅穆的氣氛,多了很多護衛和下人。靈王溫和的笑,說了許多勸他們兄妹不必置氣的話,可句句綿里藏針,雖然他表明只是尊重景美人的選擇,如果景世良不同意,他會讓景美人出府。景世良明白,如果自己強行拉妹妹走,恐怕這些侍衛把自己砍了也說不定。
------------------------------------------------
景世良無功而返,在景玥意料之中,二人心事重重的各自收拾好包裹,準備第二天啟程回家。景玥放心不下妹妹,寫了一封長信,也不勸她,只是把心里那些關于愛情人生的看法跟她訴說一遍,希望景美人可以自己想明白究竟要的是什么。商隊如期啟程,一行人滿載著貨物,浩浩蕩蕩往南堯國走去。景玥的信送進靈王府書房,靈王讀過之后,若有所思。
再說景美人,終于順心順意的留在靈王府。身邊有兩名丫鬟服侍,每日早飯過后,有兩位年老的宮人教導她宮中禮儀甚或一些男女之事,景美人聽得臉紅心跳,可又上癮的很。沒過幾日,又有兩位舞姬打扮的人來教授簡單舞蹈。她是聰明伶俐的人,很快學會了。這樣忙碌下來,每天過的滿滿當當,她滿心歡喜,竟不覺得與家人分別之苦,雖然偶爾想起莫風,但只一轉念就拋在腦后。
半月之后的一天傍晚,靈王命人送來一套朱紅金繡百花長袖舞裙并一雙同色同花樣精致緞鞋,并傳話說,要景美人準備好,出一趟門。兩個丫鬟服侍她裝扮好,直接出了王府大門,一輛馬車候在那兒。上車一看,坐著一位美人兒,正是香鸞。
“你是景美人?”香鸞打量了盛裝的景美人一眼,冷淡道:“你聽著,王爺有話吩咐。”
聽她語氣中帶著不屑,景美人知道她是靈王派來傳話的,心里不爽又不得不乖乖聽著。
“王爺說了,要你謹記之前的囑咐。今晚去晚晴樓獻舞,你一切聽從安排即可。不許擅動擅言。”
“晚晴樓?”景美人好奇道:“為什么要去那兒跳舞?”
香鸞眼中閃過一抹厲色,斥道:“剛說不得擅言,就這么多話?!王爺的吩咐你做不到,我可以幫你閉嘴,如何?!”
景美人心中有氣,卻害怕這個疾言厲色的女人,哼了一聲不再說話。
一時到了晚晴樓,車子停在后門,香鸞領著景美人進去。二人從后院繞進一處小閣樓,里面香煙籠罩、紗幔輕垂,夕陽從窗外飄進來,一室曖昧的溫暖。
景美人四下看了看,實在好奇,忍不住問道:“這就是晚晴樓?怎么好像一處閨房呢?”
香鸞盯著她半刻,才笑道:“你倒是猜對了,晚晴樓可不就是那些女人的閨房,男人們的溫柔鄉么。”語氣中帶出輕蔑。
景美人似懂非懂,還要發問,見一名中年女子推門進來問:“姑娘準備好了?貴客已經到了。”
香鸞回道:“知道了,月娘去轉告王爺,歌舞馬上開始。”
月娘一點頭,眼角掃了景美人一眼,笑著轉身出去。
“王爺一直說要進宮表演的,怎么會在這兒?”景美人擔心靈王騙自己。
香鸞猜到她在想什么,直言道:“王爺的安排還需要跟你解釋?!進了王府,我勸你把自己的心和嘴都管住,不然,可就沒現在這么好的日子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