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落了，天黑透了，沒黑多久，月亮出來就又亮了。滿地的雪，趁著月亮的光，反著熒光，鍍了銀一樣的柔和。

等王淑琴往家走的時候，就是銀色里突兀的一個小黑點，一點點移動。18歲懷了老大，21生的老二，是個兒子；后面又墮掉個雙胞胎；最后一胎就是小女兒，22生，大出血。

生命力頑強的時候不覺得頑強，今年正好40歲，不覺得累，不覺得人生沒意思。

“媽，你咋才回來，爸沒回來，家里沒人燒炕。”

王淑琴沒說話，摘了圍脖，換了一件干活穿的破棉襖，一握暖水壺，沒水。轉身開始引爐子。爐子是在屋子里。

“老兒子，給媽打壺水”老兒子塔拉著棉鞋去廚房舀水，把大水壺架在爐子上燒熱水。這燒水也是需要時間。王淑琴去廚房拿起瓢，舀的水都帶冰碴子，咕咚咕咚喝了兩大口。

他媽的，真冰牙啊！

老貓這時候回來了，老貓是家里的貍花貓，威風凜凜，溫溫柔柔。是只厲害的母貓。從不叫，也不咬人。這時候回來多半是凍壞了。餓是餓不死的，冬天最怕凍死。

老貓抖了抖毛，安安靜靜挪到爐子旁邊，找了個陰影里，趴著。

“媽，我想吃餃子。”

“快睡覺。”手里拉了一下燈的開關，“不睡覺，老虎媽子要來了。老虎媽子，就半夜的時候啊，專挑那個不睡覺的小孩，你聽，他就這么吃孩子。先啃胳膊，嘎嘣嘎嘣的，然后咬腳丫子，晚上你聽到腳步聲，就是他來了。”

嚇得家里倆孩子，捂著被子子哇亂叫。媽，你別嚇我。

“那我嚇你啥，二柱子家那個小姑娘就是不聽話，被吃了，骨頭還在南甸子晾著呢！”

倆孩子躲在被子里不敢伸頭，不敢伸腳，不敢伸胳膊。膽子大的把被子掀開一個縫，看見媽坐在玻璃窗前面，一頭披著的短發，就像老虎媽子。

這個想法害得老二晚上再也不敢伸頭睡覺。

怕著怕著就著了。家里老貓突然弓起背，對著門哈氣。王淑琴順手摸個啥，扔了過去，死貓，大半夜不睡覺你哈哈啥。

喵的一聲，貓不見了。又是一個安靜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