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行之伸手，把姜燃抱緊，聲音澀然發緊：“你看到我的魘境了，我身上染滿的鮮血。你會討厭我嘛？“
”是不是很辛苦。“姜燃想說，這不是你的錯，她終于明白為什么語言蒼白無力。
沈行之無聲的彎了桃花眼，下頜無意識的在她的肩上蹭蹭。
姜燃忽而伸手，捧起沈行之的臉。
被她的氣息包裹，沈行之屏住呼吸。
魔窟中燭光搖曳，照出少女飛揚的丹鳳眼，如碎水融金。
姜燃凝視他的眼睛，“別把自己困在回憶里，向前走，好嗎？”
沈行之前半生，經歷了太多太多的苦難，殺戮，偏執，血腥，痛苦。
沒有甜，只有無盡的麻木。他沒有家，像無依無根，飄渺不定的云。
而今，姜燃就像一個小太陽一樣，照進了他的心底。
明明她也曾經經歷過那么多毫無緣由的惡意，但是她就像懸崖裂縫中開出的，暖黃色的小花。
那磅礴的生命力，感染他，拽著他，向死而生。
彼此的視線的半空相觸，好似千萬根絲線纏繞。
但是沒有誰退避錯開。
如果剛剛開始是好奇，到慢慢的明白，疼惜。
姜燃笑了，眼波流轉，好似波光瀲滟的湖水。
看著燃燃的眼睛和笑容，沈行之仿佛心里面生了一根藤曼，細細的生長，又糾纏在他的心里面，把他的心像樹干一樣，密不透風的纏繞起來。
他是個視死如歸的人，好像死了，才能回到父母的身邊，回到他的家鄉。
是復仇支撐他的意志和千瘡百孔的軀殼。
所以此時此刻，他內心生長出來的藤曼，他不僅不覺得窒息，不覺得是禁錮，反而心生喜悅，仿佛這樣強勢的，暴烈的愛，才能讓他感覺到安心。
讓他知道有人會永遠和他在一起，讓他明白愛與死一樣強大，至死不渝。
”那你會陪著我嗎？“鋼鐵一般的男人，也沒想到自己會問出這種話來，他感覺一陣血氣上涌，耳朵和臉頰開始發燙。
”你可以一直向我確認，當然，一直。“雖說真心瞬息萬變，但是至少此時此刻，姜燃只想一直陪著他，甚至永遠。
”我喜歡你，沈行之“她認真的再次說到。
喜歡。
沈行之定定的看了她許久，略微垂眼，他不得不運用靈力壓制不斷上涌的血氣，但是好似用處不大。
她的一句喜歡，隨著他的靈力，進入他的每一寸脈絡，直入骨髓，讓他忍不住戰栗。
他只能用自己的臉頰蹭蹭姜燃的掌心。
好乖！好像一只全心依賴主人的小狗。
人類用盡詞匯描繪真心，小狗只會眨著黑亮的眼睛，永遠愛你。
下一刻，局勢就發生了改變。
不知為何，地下開始劇烈動蕩起來，周圍結界似有松動的跡象，深淵陣地在四分五裂，像是個漏了雨的屋子，瀕臨分崩離析的危險。
沈行之不知道被傳送到了什么地方。
而姜燃落到了魔窟最深處。
魔女并沒有在意自己身上猙獰而妖嬈的火，抬頭，了無生趣地‘看’了眼在上面那瘆人的破碎寒光，不知道在想什么。
姜燃聽見她漫不經心地開始自說自話。
“本座被困幾千年，發誓出來后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踏平這鬼地方。”她的語調妖異而冷靜。
“你的靈府崩塌枯竭，與死人無異，靈魂卻是鮮活的，本座有些不懂，你修的是什么道？”
姜燃一點都不想理她，面無表情：“不死之道。”
那邊靜了一瞬，似乎在思索。
“你在糊弄本座。”她很快就發現了真相，有些不悅，釋放出一縷威壓，追問：“你在想什么？”
姜燃忍無可忍：“我在想你去死！懂了嗎？！”
她沒有生氣，反而悠悠說道，“十息之內，我不會動。”
姜燃聽到“機會”二字剛升起的希望剎那變回絕望，十息？
原來她只是想在姜燃死前還要玩弄姜燃一番罷了。
姜燃張了張嘴，不經意間對上那雙漆黑冷漠的眼睛，忍不住凍得往后退了小半步。
沒有用，說什么都沒用。她沒有憐憫之心，姜燃對她也沒有利用價值，此刻她唯一的用處就是用死前的丑態取悅她。
“接下來，盡你全力逃吧，螻蟻。”
姜燃掉頭就跑，腿上的傷嚴重拖累了她的速度，她已經沒有靈力，儲物袋里也沒有法寶。
她很害怕。所以她選擇跑，選擇背對對方，而非直面自己的死亡。
跑出十息時，姜燃已經感覺到了背后凌冽的殺意，而就在這一刻，她忽然想到懷中的陣盤。
她不是沒有法寶，這不是還有一個嗎？雖然不知道怎么用，那就……隨便丟吧！
姜燃不抱希望地掏出那小小的陣盤，轉身往后一丟。
這時她才發現，魔女已近在咫尺。
魔女沒有握劍，那雙漆黑的眼里是惡劣的愉悅。
魔女毫不在意地抓住了姜燃丟出來的陣盤，正要以此為武器丟回去輕而易舉地殺掉姜燃，卻見這陣盤上竟冒出一道光，隨后，天上的烏云似乎受到了感應，一道雷電猝不及防地劈下來，正中她。
姜燃本以為自己下一刻就要死了，正苦中作樂想著說不定可以回自己的世界，就見雷劈了下來。
誒？真有天降神雷啊？但……怎么不是劈她？
在巨大的聲響中，磅礴的能量將怔愣的姜燃掀翻，她骨碌碌滾了好幾圈，停住后只覺頭暈目眩，呸的一下吐出嘴里的草，艱難地仰頭看去，只見魔女已飛至半空，狂風大作，她衣袂翻飛，仰頭似乎正看著天。
跟無垠的天空比起來，那道黑色身影如此渺小。
天空中烏云濃得似乎要滴下墨來，烏云中電閃雷鳴，有一道如同柱子粗的雷電劈下來，正中魔女。
她被劈得往下落了落，面具掉落，露出一張美艷蒼白的臉，黑色發絲飛揚中，她仰天張狂道：“來啊！看你今日能不能劈死我！”
天威之下，姜燃動彈不得，只能看著那雷電中的女人。
雷電一道接一道砸下來，那毀天滅地的能量稍許外溢就令姜燃面色發白，丹田劇震，喉頭一甜噴出一口血來。
然而，雷電中的女人卻似乎絲毫不為雷電所擾，她的紅衣被雷電打爛，她的長發發梢焦黑枯卷，她面色慘白，嘴角溢血，眼中卻沒有絲毫恐懼退縮，反而蘊含瘋狂笑意：“就只有這樣嗎？天道也不過如此！”
一柄長劍驟然出現在她手中，她狠厲的眉眼直勾勾地盯著天空，狠狠地劈下一劍。劍氣如龍卷風向那烏云侵襲而去，裹挾著毀天滅地般的氣勢，然而那烏云卻如一張深淵巨口，將那道恐怖劍氣整個兒吞下。
作為回應，更粗更恐怖的雷電打下來，將長劍劈折，魔君以肉身迎接這天地之威，電流在她身上流竄、撕扯，似要將她化成齏粉。在令人無法直視的光芒過后，她從半空跌落，仰躺在地，她的五臟六腑中雷電依然在亂竄，她卻渾不在意，艱難地抬手抹去嘴角的血，黑眸如不可直視的深淵，盯著已比先前弱了太多的烏云，似癲狂似憤怒地冷嘯道：“你殺不死我！在滅掉你之前，我不會死！”
轟！
烏云最后落下一道雷電，便不甘又無奈地散去了。
雷電轟鳴聲中，姜燃全身經脈都受了傷，躺在地上動彈不得。她艱難地去看不遠處躺著的女人，雖說她修為高，但那些雷電能量都是沖著她去的，是不是不死也要重傷？
她此刻心情很是復雜。
她全程看到這個人是如何一次次反抗雷電，在她的視野中，這樣廣袤的天空中，魔女的身影渺小又偉岸，她禁不住產生了崇敬之心。
但是魔女殺害無辜凡人，卻又觸碰到了她的紅線。
又希望雷把她劈死。
天雷滾滾散去，就在姜燃覺得她是不是死了的時候，不遠處躺著的人動了。
她還能動！那死的就該是她了！
姜燃一驚，下意識要凝聚靈力，可丹田內空空蕩蕩，她一運功，全身各處經脈就疼得要死，她現在的情況只怕比當初剛在這世界醒來時還遭。她只能瞪眼看著魔女站起身，在短暫的張望后扶著額頭踉蹌著往她這邊走來。
對了，裝死！
姜燃立即瞪著眼睛做出死不瞑目的模樣，屏住了呼吸。
女人在姜燃跟前停住腳步，蹲下，俯身看著她，半晌后忽然開口：“妹妹？”
姜燃一愣，本該裝死的人怔怔地抬眼看去，蹲在她面前的女人確實是魔女，沒了面具的她露出一張人畜無害的姣好面容，此刻這張蒼白的臉上帶著清純期待的笑容，似有些緊張地等著她的回應。
姜燃：“……？”哈？死前幻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