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戚少商回到他與息紅淚的住所時打更的已經打響了丑時。
戚少商輕手輕腳地推開了門,但木門發出的吱呀聲在這寂靜的夜晚中還是顯得十分刺耳。戚少商與息紅淚隱居的房子只有一個前廳與一間主臥。當戚少商進到主臥,里面很是安靜,息紅淚講床簾拉了下來,從外面是看不見她的。
戚少商將逆水寒放在桌上,解下外衣,隨即掀開床簾,望著息紅淚安逸的睡顏,淺淺地笑了,輕輕地撥開息紅淚耷拉在臉頰的劉海,就又將床簾翻了下來。
等到天明,息紅淚蘇醒,她掀開床簾,望著趴在桌子上熟睡的戚少商,總算是放下心來。其實息紅淚本是不愿戚少商加入商旅的隊伍,一來幾個月都可能是杳無音訊,又來商旅貿易的途中遭遇什么都是有可能的,就算戚少商武功蓋世也未免能次次全身而退。不過戚少商告知息紅淚,他們兩人都不會耕種,自然要尋一份差遣生存,如今朝廷大力發展海上貿易,成為商旅是最好的選擇,息紅淚這才同意。
等戚少商醒來已經是接近中午了,在吃午飯的時候息紅淚看著戚少商吃飯吃得很慢,嘴里的飯菜嚼了兩下就停下了,過了好一會才重復剛才的動作。
“少商,你在想些什么。”
戚少商突然愣住了,嗆了一口飯,咳嗽了好一會才好。
“你沒什么事吧。”息紅淚問。
“沒事。咳……沒事。”
“那你到底在想什么。”
戚少商于是將自己這次出海的經歷告訴了息紅淚:“紅淚,我總覺得我就這么在這里過著舒服的日子,總感覺很是不安。”
息紅淚笑了:“戚大俠嘛,自然心系百姓了,不過你不想做商旅,那做什么呢?還去當義軍嗎?”
“我都不知道在邊疆的何處還存在著義軍了,怎么當?”
“那你想做什么?”
“說不上來,且行且看吧。至少我目之所及之處有人需要幫助我是肯定會出手的。”
“那我能不能讓你幫我把碗洗了。”
“噗!”戚少商確實是被息紅淚逗笑了,“好,好,我吃完幫你洗。”
等到晚上息紅淚和戚少商兩個人都仰著頭躺在床上,戚少商告訴息紅淚他向楊客請了假,他要回到大漠去祭拜連云寨的兄弟們,他問息紅淚要不要與他同去。
“不了,那個地方我不想回去。你什么時候動身。”
“過兩天吧。還要收拾包袱。”
“好。”
過了兩天,戚少商獨自垮上一匹黑馬離去,息紅淚在他的身后看著他變為虛無,隨即回到家里。簡單地打掃了屋子,就離開上街了。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息紅淚已經習慣了戚少商不在自己身邊也沒有消息,也不再為他出海感到緊張,慢慢覺得他本來就應該是四處闖蕩的那種人。
過了半個月,戚少商終于抵達了大漠。這里如原來一模一樣:漫天黃沙,懸崖峭壁,沒有什么人在這里,太陽還是如此的刺眼。
戚少商回到了連云寨的舊址,這里如今只剩破碎的帳篷,布滿血跡的破敗的在風沙里搖曳的幡旗。戚少商走了進去,看著連云寨的一切,他忍不住地落淚,一顆一顆地滾落下臉頰,曾經的連云寨的眾多兄弟,八大寨主,現在活著的也就只有他與老八了。戚少商又穿過了連云寨,結果在連云寨的后面發現了七寨主的墳墓,但這些墳墓都是新墳,是有人前不久才立的。
“沒想到,還有人記得連云寨。”盡管七寨主的墳墓都是空墳,戚少商還是坐在了七寨主的墳前,一手拔出了自己在還有些人居住的地方買來的酒的塞子,用力將酒灑向七寨主的墓碑,最后摔碎了酒壺,“各位兄弟,好幾年都沒有回來過了,沒來看望你們,不知你的尸骨究竟在何處,你們是否真的安息。但至少,連云寨的冤屈終是被洗刷,我如今身在江南,老八留在開封的神捕司,跟隨了四大名捕。”
就這樣,戚少商在七寨主的墳前坐了很久,他大部分是很沉默的,偶爾向突然想起來有什么話要說,才說了幾句話,然后又是沉默地注視著七寨主墓碑上他們所有人的名字。
“天似乎要黑了,我也要離開了,我會常常回來的,還會帶著老八。”
戚少商騎馬離去,他想起了旗亭酒肆,那里確實承載了很多。他趕到了旗亭酒肆,里面卻不是他想象的那般破敗,很明顯是被人休整過,里面也有些酒客。
“沒想到,旗亭酒肆還存在,不知道老板會是誰,莫非是高雞血的朋友?”
戚少商走進了旗亭酒肆,他站在柜臺前等待著這位神秘的酒肆老板。
“你終于來了。”
戚少商循著聲音的方向轉過身,他見到了酒肆老板,倒不是高雞血的朋友,是顧惜朝。
“顧惜朝。”戚少商下意識握緊了逆水寒。
顧惜朝則是隔著他將盤子放在了柜臺上。
“大當家,我還是喜歡這樣叫你。”
“這隨你。我以為你還在京城。”
“我……”顧惜朝似是沉思,“我馬上就打烊了,到時候再說可好。”
“好。”
完全天黑后,旗亭酒肆完全打烊,顧惜朝邀請戚少商坐到他們第一次相見時戚少商坐的那個位置。
“大當家,很久沒見。”
“確實是很久,怎么又回大漠了。”
顧惜朝地下頭:“晚晴被我帶走后,我實在是接受不了她離去的消息,我欺騙自己她還在,過了很久,可能,也沒有很久。她的身體,嗯,對,是撐不住了,我不得已只能將她下葬。”
顧惜朝又抬起頭望著戚少商:“我不知道往后我還能干什么,我是不可能再回到朝廷,晚晴不在,我在那邊也沒有朋友。我想起旗亭酒肆,想起了連云寨。”顧惜朝又抬起頭,眼范淚花:“我去了連云寨,你應該也去了,我看著那里確實動容了,我為七寨主立了墳墓,你看見了吧。”
“嗯。”
“我離開了連云寨就來了旗亭酒肆,這里我覺得是個有美好回憶的地方,我不想看它就這樣,就重整了旗亭酒肆。”
戚少商望著他沒有說話。
“大當家,你應該不想見我吧。”
“沒,我只是沒想到會在這里見到你。”
“我們是不可能再當朋友了,我只希望你不那么恨我。”
“恨你?對于那時我來說確實是。但我現在做不到啊。”
“什么?”顧惜朝很是驚喜。
“呵。”戚少商笑了一下,“我不知道,但我不恨你。可能是我們的初次見面給我留下的印象實在是太深了吧,我內心深處還是你在旗亭酒肆的那樣,如同一個文雅的公子。”
“沒想到,在大當家眼里我的形象這么好。”
“所以說被你害得那么慘。但我想你應該不會再害我了吧。”戚少商湊近了一點,“我忘不了你做得那些事,被你害死的那些人,這是事實。不過,我想,我現在可以再信任你吧。”
“可以,不,一定。”顧惜朝說,“我希望大當家還能再信任我,我不會辜負。”
戚少商看了顧惜朝好一會,他湊得很近,近到可以聽到顧惜朝喘息的聲音。
“好吧,我再信任你一次。”戚少商坐了回去。
“除了你,還沒哪個大男人離我這么近。”顧惜朝起身離開,“我去拿酒,你等我。”
沒一會,顧惜朝拿回了兩壺燈打炮,他們喝了一晚上。顧惜朝也不記得自己什么時候睡著了,只是到了天亮時,戚少商靠著柱子在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