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城市套路深你要回農村???”
坐在對面工位上的小劉剛端起的水杯定在了半空中。
看著她那人畜無害睜得大大的眼睛,真真知道沒必要向她解釋太多。
“噓,別告訴別人”真真盡可能壓低嗓音,警惕地瞅了瞅四周。
她可不想成為別人口中的異類和談資,只想盡快且不帶走一片云彩地從這里消失。
索性四下只有噼里啪啦的鍵盤敲擊聲,仿佛置身于一場刀光劍影的狙擊戰,只有她悄默聲息躲在角落,盤算著逃跑的最佳路線,丟盔卸甲,逃離這生活、居住已逾十載,卻依舊陌生孤獨的城。
走出寫字樓的那一刻,陽光仿佛繾綣了些,空氣也不再渾濁,綠化帶上淡淡地青草味夾雜著路邊撒水車的味道讓這周圍的一切變得可愛了許多,這工作了3年有余的地方卻第一次氣定神閑地駐足,好在以后將會擁有更多慢下來的時光供她治愈自己,她步履輕盈,旋即又加快腳步,迫不及待踏上了那條曾在心中反復斟酌千遍萬變的歸隱鄉里治愈之旅。
城南客運站周內人并不多,靠窗的位置午后陽光正好灑進來,等待發車的間隙司機和乘務員在車頭悠閑地吸煙聊天,手機反射的陽光像一道貼在臉上的催眠符,在昏昏沉沉顛簸了近3小時后,長途大巴停在了路邊,待車又啟動駛過。
真真和箱子并排站在了路邊,出發前特意穿的長裙和大衣被車座位反復揉搓了3小時候后像一條咸菜皺皺巴巴的掛在身上。
“老伙計,出發!”真真打起精神學著影視劇里瀟灑女主的樣子,拉著旅行箱向前方狂奔了幾步。
“姑娘,走不走,包送到家”一輛老頭樂里探出一顆圓圓的腦袋把真真拉回了現實。
就在猶豫之際,不知從哪突然冒出個胖大嬸,提著大包小包的她已經迅速打開車門往車廂里擠了,只見她膀大腰圓,肚子上的贅肉像是超重的隨身行李,待到其他大包小包塞進座位才小心翼翼的抱著這腹部的贅肉穩穩挪進車廂。
“快走吧,旮旯村”大嬸催促著。
她一邊用手掌扇著風,一邊抱怨剛才錯過的最后一班通村客車是如何如何地在她追了幾百米后絕塵而去。
“我也去旮旯村,等下我”聽到已經錯過最后一班通村客車后,真真急忙拉開副駕駛的車門,拖拖拽著笨拙的行李箱,勉強的擠了進來。
小小的老頭樂里擠了3個人還有一堆行李,真真蜷縮著腿,裝作看手機緩解下密閉空間社交的恐懼,大嬸倒和司機大爺自來熟,七七八八的閑扯著。
“你是誰家的姑娘?”大嬸忽然發問。
“你不認識我的,我爸爸一直在外面做事”。
“怎么可能,全村的人我都認識”大嬸神氣的說。
“哦,不過這些年輕娃娃一直在外上學工作的我倒是真摸不上來”。
“我爸爸村里名字是強娃”
捕捉到想要的信息后,大嬸努力地思索著,正想再問點什么,一個急剎車,老頭樂停在了村口路邊。
“你們村兒路不好,就到這吧,一人五元”
兩人一起拖著大包小包又從車廂擠出來,進村的路上,大嬸累的呼哧呼哧,肚子上的贅肉頂著,兩個大袋子行李不能抱在懷里,只能把兩雙手指勒得發白反復交換著位置。
“放行李箱上吧,嬸兒”
“論輩分你該叫我嫂子”大嬸邊說便把兩個袋子的口重新系緊了一些,疊放在真真的行李箱上。
天色已經暗下來了,路兩側是開闊的農田,上年收割的玉米剩下遍地短短的秸稈茬,插了滿地,沒收拾干凈的地膜有些纏繞在秸稈茬上,有些緊緊貼在地皮上,頑固頭皮屑似的,在黑夜的小風里不時的呼扇呼扇。
“你爸回來了?”
“沒有”
“你回來結婚?”
“不是”
“那先在我家湊合一夜?”
“不用”
......
行李箱輪子發出響亮的聲音,像是在為他們鳴鑼開道。
這和預想中都市麗人衣錦還鄉的劇情根本風馬牛不相及。
低垂下來的馬尾辮,咸菜干似的的衣服像海帶掛在身上,亮面小皮鞋已經被折騰成磨砂面。
行李箱輪子在柏油路面上發出巨大的聲響,引來了幾戶人家狗的狂吠。
走了不遠,大嬸在一戶門口卸下了行李。
真真拒絕了大嬸進去坐坐的邀請。
村子不大,閉著眼睛都能走到自家門口,還是那扇紅漆大門,月色中已經能看出門扇斑駁的痕跡,還記得這是真真剛剛工作第一年的冬天,用攢了大半年的工資和爸爸把家里簡單修葺了一番,新換的大門是爸爸選的,紅彤彤的看著喜慶,爸爸說。
大門看上去和四下鄰居家沒有明顯差別,門鎖已經生銹,大拇指和食指較著勁,擰了半天才把門打開。
院子里面卻是一番殘敗的景象,都說房子是聚氣的地方,不住人的房子回衰敗的很快,在月光的籠罩下,小院磚縫里蹦出來的雜草矗立在那里不卑不亢的對峙著她這個外來侵入者,顯然這里已經太久沒有人氣兒了。
朝北一溜兒的磚混小平房,第一件是客廳加臥室,隔壁是廚房,再隔壁是雜物房,爸爸和真真同時回來的時候真真會去不遠處的二叔家和表妹湊合幾晚,今晚當然是在這唯一一間臥室安頓下來了。
臥室陳設簡單,還是去年過年時候回來收拾的模樣,裝的20瓦超亮led節能白炙燈明晃晃的,把房間每個細節都鋪設開來。
箱子平鋪在地上,她抽出睡衣和新的四件套,把床簡單收拾了下,電熱毯推到最高檔,盤算著明天先睡個自然醒,再去好好把行李歸置歸置。
電熱毯暖烘烘的,白熾燈灑在房間和身上仿佛也有了溫度,困意來襲,舍不得關燈,合衣躺下,就在馬上進入睡眠,身體即將墜入夢境,即刻就要發生震顫之時。
“砰砰砰”巨大的敲擊聲仿佛從銀河飛流直下,直擊真真天靈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