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我奶奶了，我爸的媽。

現在家就剩3人，還一個就是媽來，通常都是奶奶照顧我的。

“娘常說，她能嫁到我們家，是張婆婆點的鴻運。那年七月初七，她走山路趕集，迷了路，是張婆婆找到她的。

張婆婆總說，看見娘的第一眼，就知道她是我們家的人。娘問為什么，張婆婆就笑而不答，只說這是緣分。

后來我才知道，那天山頂正好飄著七彩祥云，而娘身上穿的，恰好是件淡紫色的衣裳。“

這天傍晚，我從山上偷偷溜回來，想直接鉆進自己房間。可還沒等我踮著腳尖溜過廚房，就聽見奶奶的聲音：

“寶兒，過來。“

我嚇了一跳，回頭看見奶奶正在灶臺前煲湯。濃郁的香味從砂鍋里飄出來，勾得人直流口水。

“奶...奶奶。“我心虛地撓撓頭。

“來，幫我剝毛豆。“奶奶頭也不抬地說。

我蹲在小板凳上，乖乖開始剝毛豆。廚房里只有毛豆豆莢被掰開的“啪啪“聲。

“這是什么湯啊？聞著怪香的。“我試圖轉移話題。

“藥膳湯，“奶奶往鍋里加了點鹽，“你最近老往山上跑，這湯能養養。“

我一下子噎住了：“我才沒有...“

“是嗎？“奶奶笑了笑，“那你褲腿上的草葉子是從哪來的？“

我低頭一看，果然褲腿上還沾著幾片草葉。臉一下子紅了：“那是...那是小六兒帶我去的！“

“小六兒？“奶奶的手頓了頓，“就是那只小猴子？“

“嗯！它可聰明了，什么地方都知道！今天還帶我去看...“我說到一半，趕緊閉上嘴。

奶奶轉過身來看著我：“去看什么了？“

我低著頭不說話，手上的毛豆掰得更起勁了。

“是去看山上的仙姐姐了吧？“

我手一抖，毛豆掉在地上。抬頭看奶奶時，發現她并沒有生氣的樣子，反而露出了一種很奇怪的笑容。

“奶奶，你...你怎么知道？“

“我啊，“她往砂鍋里加了一把枸杞，“年輕的時候也見過她。“

“真的？“我一下子來了精神，“她是不是可漂亮？穿紫色的衣裳，跳舞的時候...“

“像在云里飄一樣。“奶奶接過我的話。

我愣住了。這話我好像在哪里說過，又好像從來沒說過。

外面的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月亮從山那邊升起來。是上弦月。

“奶奶，“我突然問，“為什么每次看到這樣的月亮，我心里就怪怪的？“

奶奶正在打雞蛋花，聽到這話，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怪怪的？怎么個怪法？“

“就是...“我努力想表達那種感覺，“就好像少了什么，又好像在等什么...“

砂鍋里的湯突然沸騰起來，咕嘟咕嘟地冒泡。奶奶手腳麻利地關火，蓋上鍋蓋。

“寶兒，“她轉過身來，“你記得小時候發高燒那次嗎？“

我搖搖頭。

“那時候你才三歲，燒得迷迷糊糊的，一直說夢見自己在云里走，還夢見...夢見紫衣仙姐姐在跳舞。“

我的心跳突然加快了：“是...是嗎？“

奶奶擦了擦手，走到廚房角落的老柜子前，從最上層拿出一個包袱。打開來，是一件已經有些發黃的衣裳，淡紫色的。

“這是...“

“你娘的。“奶奶撫摸著那件舊衣裳，眼神有些恍惚，“我跟你說說那天的事吧...“

奶奶把砂鍋端到一旁，示意我在小板凳上坐好。灶膛里的火光映著她的臉，忽明忽暗。

“那年七月初七，我去山腳采藥。那會子我年紀也不大了，可總覺得有什么牽著我非要去。走著走著，突然下起桃花雨。“

“桃花雨？“我好奇地問，“可那時候哪有桃花？“

“這山上的桃花不一樣，“奶奶神秘地笑了，“它想開就開，不分季節。那天的雨里，飄著粉色的花瓣，天上還掛著七彩祥云。我就在那樣的雨里，遇見了你娘。“

“她穿著這件紫衣裳，站在山腳的小路上，像是在等什么人。我一眼就認出來了...“

“認出什么？“

奶奶卻沒直接回答，而是說起了另一個故事：“你知道嗎？我小時候，差不多跟你這么大的時候，也見過山上的仙姐姐。“

我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那時候我總愛往山上跑，家里人都說我不懂事。只有太婆明白，她告訴我，我們家和這座山有個說不清道不明的緣分。“

奶奶起身，從廚房的橫梁上取下一個布包。打開來，是一件繡著七彩祥云的肚兜。

“這是太婆傳下來的，說是仙姐姐給的。“她輕輕撫摸那些云紋，“太婆說，我們家世代都是守護者。“

“守護什么？“

“守護一個約定，一個輪回。“奶奶的聲音突然變得很輕，“太婆說，五百年，不多不少，總有一天會有人來履行這個約定。所以當我看見你娘的時候，我就知道...“

“知道什么？“

奶奶看著我，眼神深邃：“我就知道，該來的人終于要來了。“

“什么人啊？“我越聽越糊涂。

“太婆跟我說過，守護者要記住三件事：七月初七的月亮，山頂的桃花雨，還有...那個穿紫衣裳的人。“

我覺得心跳得厲害，好像有什么話就要從嘴里蹦出來。但奶奶突然站起身：“湯好了，該叫你娘來吃飯了。“

“可是奶奶，你還沒說完呢！“

“有些事啊，“她笑著摸摸我的頭，“說得太明白就不靈驗了。時候到了，你自然就懂了。“

廚房的窗外，一片桃花輕輕飄過。我揉揉眼睛，再看時，那花瓣卻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