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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雙照纖塵鏡

第二十四章毓宣

赫連雙心底一緊,下一刻就聽見身后恍然響起轟隆巨響——

眾人腳下整個地面劇烈顫抖起來,第一層頃刻間從四周朝大殿塌陷崩塌,掉落進深不見底的黑洞。

“快上臺階!”

眼見身后的廊道墜入深淵,虞塵洲最快反應過來,一把握住赫連雙的手向臺階的方向跑去,半途赫連雙本能拉住了喬錦初,喬錦初又眼疾手快地抓住因慣性而飛在半空的兔子——

三人一兔就這么撞開還沒緩過神的陸老爺和趙百泉,在塌陷的前一秒穩穩踏上了堅固的臺階。

趙百泉原地躊躇一霎,也是箭步一躍而上站在臺階。

赫連雙沖下面的人大喊:“陸老爺!要想活命就快上來!”

陸老爺臨危不亂地站在原地,目光緊緊凝視著面前的廊道極速地朝自己塌陷下來。漆黑的道口吞噬了自己的骨肉,如今又要帶著他的尸骨一起埋葬在這深不見底的深淵。

陸老爺一向凜冽沉靜的眼睛里噙著淚。

“阿顯,等爹出去,一定回來把你帶走?!?/p>

塌陷至腳底的瞬間,陸老爺轉身施展輕功,將一滴淚永遠留在這里。

在陸老爺一腳踩在了臺階之上的剎那間,歸墟塔的一層全部崩塌陷落,再也不復存在。

“咳咳……”周圍灰塵四起,赫連雙在空中揮了揮手,一個踉蹌被人穩穩扶住。

“當心?!庇輭m洲低聲道。

她點了點頭,抬頭看到樓梯之上,快要走到二層的小小身影,心中也暗暗起了疑。

這個小孩……倒真的淡定。

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對沉默無言的眾人說:“走吧各位,去二層。

“先活下來?!?/p>

———————————————

臺階不長,抬眼就能看到,但又似乎很長,每個人都沉寂地低著頭一步一步向上走。

走在中間的赫連雙壓低聲音,問身側的人說:“江暮,我們分開之后,你有見過陸顯嗎?”

虞塵洲淡淡道:“嗯,遇到了。他還想殺我滅口來著?!?/p>

“殺你滅口?”她有些驚訝,“這是為何?”

虞塵洲不輕不重地看了走在最后的陸老爺一眼,“那就要問陸老爺了?!?/p>

而陸老爺似是還未從喪子之痛中走出,自踏上樓梯的那一刻寡言少語起來,沉著目光一言不發地跟在最后。

二層的光景和一層一模一樣,若不是方才一層在他們面前塌陷,不然真的會以為再次走到了原處。

“回到先前的話,大家都說一說五年前和杜家之間發生的事吧。”赫連雙道,“我們把所有線理一理,看能不能找到出塔的方法?!?/p>

眾人皆一言不發,很快趙百泉坐不住了,他的重重咳了幾聲,佝僂的背更顯矮小。

“五年前,我在杜府擔任管家一職,當年是……是我把杜老爺私通杜家軍的信件遞……遞出去的?!?/p>

虞塵洲看著他,冷言道:“那信不是段三偽造的嗎?”

喬錦初:“我記得造反信是陸老爺上奏給毓王的,說是攔截信鴿時發現?!?/p>

趙百泉抬起頭,偷偷觀察著陸老爺的神情,“當年,段三是在杜府做過苦工,五年前向我請了辭,回老家了?!?/p>

“這不就理清了?”赫連雙抱臂挑眉,“段三履行了趙管家之令,偽造杜老爺字跡寫了一封造反信,而你趙百泉則是和陸老爺私通,這信就這么到了陸老爺手里?!?/p>

玉宣停下觀摩的腳步,在黑暗的陰影下靜靜凝視著他們。

陸老爺抬眼看著他們,片刻慢慢說:“那封信并非偽造?!?/p>

“哦?”赫連雙挑眉,“陸老爺不妨詳細說說?!?/p>

“杜陸兩家本就當年一直不對付——杜家手握杜家軍,相當于握住了朝廷一半的兵權,在像我們這樣的氏族之間本就是眾矢之的?!标懤蠣數穆曇舫脸恋模霸偌由隙偶夷枪酉葌@在先,我確實起了不該有的歪念頭?!?/p>

他看了眼趙百泉,“我買通了趙管家,讓他去找杜家造反的證據,若沒有,便想法憑空捏造。但不想,他吩咐仿造字跡的段三,真的在桌案上發現了一封讓關外杜家軍舉兵攻城的信件?!?/p>

虞塵洲輕輕嘆了口氣,真是每個人都有一套自己立場的真相。

“喬大小姐,有何想法?”赫連雙戳了戳身側的喬錦初。

喬錦初:“真假難辨。不過——”

她看向玉宣,神色晦暗難辨,“我更想知道這孩子的視角?!?/p>

“對啊,還差一個?!彼腥硕枷蛴裥?。

眾人眼神灼灼,玉宣下意識地收回目光,別過頭安靜地盯著腳下地面。

“玉宣,只要說出五年前你參與了杜家哪些事情就好了?!焙者B雙上前輕聲安慰著,“你不要怕,沒事的。”

玉宣垂著目光,依舊沒有開口。

“罷了,他年紀小。被嚇傻了?!焙者B雙開了口,也看向趙百泉,“趙管家,不如你先來補充吧?!?/p>

趙百泉縮著身子,試探性地后退了兩步。

赫連雙問:“怎么了,趙管家?難道陸老爺說的不對嗎?”

他畏畏縮縮地看了眼陸老爺,有些口齒不清,“那個……那個……”

赫連雙好笑道:“先前你跳臺階時不挺有力氣的嗎?怎么現在話都說不清楚了?”

“就算都說了,又有什么用呢?”陸老爺突然開了口,“其實想要出塔,不需要那么麻煩?!?/p>

喬錦初也想起了什么,遲疑道:“你是說……”

話音剛落,陸老爺猛然撲向赫連雙,她反應極快,側身躲過。

然而腰間的匕首卻被對方在靠近抽走,“我的匕首——”

赫連雙只來得及喊一句,就看見那抹青綠色的利刃在陸老爺的手里一個旋轉,極重地劃在了趙百泉的脖子上!

喬錦初一個箭步想要奪過匕首,陸老爺武功了得,血濺開在他腳邊,轉身就巧妙地化解對方的攻擊。

趙百泉來不及慘叫就再也張不開嘴,在眾目睽睽之下,瞪著眼睛向后一仰,倒在了血泊之中——

赫連雙趕忙上前查探趙百泉的脈搏,可已如死水般平靜。她重重嘆了口氣,心中怒火涌起。

另一側虞塵洲也上前,極快地劈向陸老爺的手臂,對方又被攻擊了下盤,重心不穩單膝跪在地上,雙手被虞塵洲死死壓住。

“啪嗒”,匕首落在地上。

赫連雙本能道:“江暮,你身手這么好,怎么不早說?”

虞塵洲擠出幾個字,“我……控制不了多久?!?/p>

和赫連雙一樣,他的所有功法都是在法術的基礎上練習的,如今沒了魔魂,他早就和凡人無異,功力也只剩不到一成。

對付平常習武的凡人倒還行,陸老爺這種以習武為生又力氣大的嚇人的,根本撐不了多久。

陸老爺咬牙艱難道:“赫連姑娘,你也聽見那個杜小姐的話了,三只鬼……殺三個人,我們就能活下去!”

赫連雙怒道:“荒謬!你說的輕巧,那三個人怎么辦?”

“若三人不死,所有人都得死!而用三個人換取四個人,難道不值嗎?”陸老爺雙目血紅,“赫連姑娘,何不與我聯手?再殺兩人,我們一起活!”

“那之后呢?”虞塵洲皺眉,“剩下的四個人中,還要再殺三個嗎?”

“他要掙脫了!”

千鈞一發之際,紀文清也不管兔子會不會說話了,大叫一聲提醒眾人。

果然,陸老爺側身狠狠發力,虞塵洲不得不松開手,陸老爺立即撿起青玉匕首狠狠朝他劃去,被他靈活躲過。赫連雙和喬錦初同時上前,幾番交手也是毫無勝算,只能堪堪躲過刀鋒。

青玉匕首從面頰劃過,赫連雙站穩,道:“沒想到有一天,我也會被自己的武器要挾?!?/p>

“冥頑不靈。”陸老爺對她冷言道,“赫連姑娘,你空有一身神力在塔里無法施展,不同強者為伍,卻偏偏選擇和這些平庸無能的凡人站在一起,當真是自甘墮落,愚蠢至極?!?/p>

赫連雙笑笑,道:“強者?陸老爺可是在說自己?”

“自然是?!?/p>

“可據我所知,強者從來都不會向弱者舉起武器?!?/p>

陸老爺嘲諷冷笑,猛然轉身撲向玉宣——玉宣大驚,連連后退躲到柱子后,喬錦初半路攔截,踢掉了他手里的匕首。

赫連雙急忙撿起匕首,陸老爺握緊拳頭發力急促地向她擊打過去,卻被喬錦初一把拉過手臂,夾雜著內力的拳頭狠狠砸在她的身上!

“喬小姐!”眼見喬錦初被擊中,吐血前傾之際,赫連雙忙上前扶住了她。

紀文清:“要跑了要跑了!”

唯一武器被搶,陸老爺見寡不敵眾,扭頭就向黑暗的廊道里逃去。

虞塵洲順勢拿過赫連雙手中的匕首,用力朝陸老爺即將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擲去——

匕首狠狠刺在他陸老爺的背上,眾人眼看著他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強忍著劇痛消失在廊道內。

“這是……刺中了吧?”赫連雙不確定問。

紀文清點頭,“嗯,我聞到血腥味了?!?/p>

“呃!”地上又多了一灘血。

喬錦初在赫連雙的攙扶下捂著腹部艱難坐在地上,紀文清急的在她身邊團團轉。

赫連雙本能望向虞塵洲,“江暮,她受傷了,你會看嗎?”

虞塵洲蹲下,手輕輕按在喬錦初的腰上,看著對方輕顫的身體,嘆道:“骨頭斷了,有內傷?!?/p>

紀文清忙問:“嚴不嚴重?”

“暫無性命之憂,但不能再行動了?!?/p>

“可惡。這陸老爺倒真下了死手?!焙者B雙咬牙起身道,“他受傷了走不了多遠,我這就把他抓來?!?/p>

虞塵洲攔住她,“別追了,二層的情況還不清楚,貿然行動可能會有危險。而且你也說了,他受傷了,跑不遠。”

紀文清窩在喬錦初身邊,憤憤道:“這糟老頭子壞得很!為出塔竟能想出殺人這種損招?!?/p>

虞塵洲嘆了口氣:“他沒說錯。在一層杜小姐的幻像中,她告訴我若想出塔,每層需要三條人命?!?/p>

赫連雙:“可是——”

“不見了?!眴体\初艱難開了口。

赫連雙:“什么不見了?”

“趙百泉和玉宣,都不見了?!?/p>

大殿內只剩他們四個,周圍空空如也,連地上的血漬也沒有了。

兔子道:“我就說那小孩肯定有問題。這種時候,正常人都知道應該抱緊我們的大腿,怎么會擅自行動呢?”

“什么叫我們的大腿?”赫連雙沖他扮了個鬼臉,“別忘了,雖然最容易被忽視,但你一只兔子也算條命。而且在我們幾個之中,你可是最好殺的了。”

紀文清發出抗議,“我不管,我現在施不出法術也化不成人形,你得保護我!”

赫連雙笑道:“你老老實實地別說話,待在我們肩上或者囊袋里,自然就沒事。你說對吧,喬大小姐?”

她望向喬錦初,卻見對方垂目沒有任何反應,于是在她面前揮了揮手,“喬小姐?怎么了?”

虞塵洲緩緩望向喬錦初。

喬錦初回過神來,面無表情淡淡道:“沒什么?!?/p>

她似是想扶著墻站起來,被赫連雙連忙扶住,“你沒聽見江暮說的嗎?不能再行動了?!?/p>

“小傷而已,不算什么。”喬錦初淡淡道,額間的細汗卻出賣了她,“如今最緊要的,是找到出塔的方法?!?/p>

赫連雙將手搭在她的肩上,語氣強硬起來,“喬姐姐,都傷成這樣了,就別逞強了?!?/p>

“你……叫我什么?”喬錦初的動作一頓,有些詫異地抬頭望著她。

赫連雙笑笑,扶著她慢慢坐下,“我知道,你方才是為了幫我搶回匕首,若不是如此,你也不會受傷。”

喬錦初的瞳孔微微閃動,半晌干巴巴道:“……我沒想那么多。”

“是是是,喬姐姐行俠仗義,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我實在佩服。”赫連雙笑道,“如此,你就好好在這休息,讓我們其他人也當回英雄,好不好?”

她拉了拉虞塵洲的衣角,明意他也說兩句,對方會意道:“那個,你的傷是內傷,若再盲目行動,恐怕傷會雪上加霜,輕則不能習武,重則危及性——呃!”

赫連雙重重拍了他一下打斷,低聲咬牙道:“我是讓你說這些嗎?!”

“……”

喬錦初忍不住嘴角上揚起來,赫連雙難得見她笑,也跟著笑道:“那就這么說好了,喬姐姐,你就在這休息。我和江暮去追陸老爺,順便找出塔的線索。紀文清,你在這陪著她?!?/p>

紀文清:“好!”

“不用了?!眴体\初搖搖頭,“我沒事,兔子跟你們一起走吧,多一雙眼睛或許能多發現些什么。”

“不行,萬一陸老爺回來怎么辦?你受傷了,不是他的對手?!?/p>

喬錦初搖搖頭,“二層和一層的構造是一樣的,既是一樣,陸老爺回到大殿必然是要原路折返,會先和你們遇上。而且他被匕首刺中了,怕是也丟了半條命?!?/p>

赫連雙:“這么說確實有道理。紀文清,你跟我們走還是留下?”

“我留——”紀文清的話隨著喬錦初脅迫的眼神變了個調調,“——留、留什么?。窟@還用想?自然是跟你們走啊?!?/p>

“其實我們不用分開。”虞塵洲道,他指了指廊道,“如果二層和一層的構造一樣的話,陸老爺若還活著,必然會自己會出來?!?/p>

他頓了頓,又道:“而且,廊道里危機四伏,但還有一個地方,我們從未好好探索過?!?/p>

赫連雙明了,“你是指,大殿?”

……

大殿并不明亮,五根頂至頭頂的柱子宛若無聲巨人立在塔中,更添肅索蕭條之感。青苔遍布的人墻壁上,只有快要燃燒殆盡的幾盞微弱燭火,火苗晃晃悠悠,連影子都投射的不甚完整。

半個時辰后,少女的影子垂著頭緩緩走近,坐在了少年的身邊。

毫無進展的赫連雙對同樣一無所獲的虞塵洲感嘆道:“江暮,我有點想念刺激的廊道了?!?/p>

虞塵洲:“你覺得出口在那里?”

她搖搖頭,“在不在廊道我不知道,但大殿里確實沒有任何有用的線索?!?/p>

“出口在那呢?!?/p>

赫連雙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是強大結界后的、通往三層的樓梯。

她嘟囔著:“我才不信這種抓殺三個人才能往上走的鬼話。”

“如果——”虞塵洲望向不遠處閉目養神的喬錦初和縮在她身邊的兔子,“只有這個辦法呢?”

赫連雙沒有說話,片刻她笑道:“你這凡人,膽子也太小了吧,杜意雪說什么就信什么?。俊?/p>

虞塵洲看著她,神情平靜,“如果真要殺三人才能救四人,你會怎么選?”

“你先前也說過,如果真是這樣,那到第三層呢?殺三人救一人嗎?”赫連雙斂了笑意,“為什么要我們做選擇?明明真正該殺的,是制定規則的這個人?!?/p>

虞塵洲:“可是,沒有制定規則的人,只有歸墟塔的生存法則?!?/p>

她毫不猶豫道:“那我們就想辦法,一起拆了這破塔?!?/p>

虞塵洲淡淡道:“這是鬼域圣器,在這里又使不出法術,怎么拆?”

“你——”赫連雙氣急,怕驚擾到不遠處的一人一兔,又壓低聲音,“你這個人能不能樂觀一點?怎么老是長敵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我們現在不是在分析情況嗎?”虞塵洲不懂她為什么突然低聲說話,但也跟著壓低聲音,“凡事先想到一切可能性,我們還是要做最壞的打算?!?/p>

依照如今的局勢,那么目前最壞的打算是……

赫連雙不敢細想,她再也聽不下去,于是直接起身,憤憤道:“跟你說也說不通,我去找喬姐姐商量對策!”

“赫連——”

虞塵洲突然拉住她的手。

赫連雙停在原地,有一瞬突然不敢回頭去看他,心中期待著什么,其中卻夾雜著撲面而來的害怕不安。

“我只是想說……”虞塵洲的聲音很低,“若是、若是真的走到了那一步——”

赫連雙感覺他的手攥的緊了些。

“你不要害怕,我會讓你活下去的?!?/p>

她聞言,一陣異樣的感覺涌上心頭,先是甜澀的欣喜,很快變成了無奈的苦味。

“我們,都一定會活下去的?!苯┝藘擅耄者B雙抽出手,故作滿不在乎地笑,“別忘了,我可是凡世最強的鎮魔士。我會把你們都平安帶出去的?!?/p>

虞塵洲輕笑,目光緊緊注視著她。赫連雙轉身去找喬錦初,他看見喬錦初不知何時睜開了眼,似乎也一直注視著這個無畏的少女,卻在對方走向她的同時移開了目光。

他看了喬錦初片刻,輕輕嘆了口氣,開始閉目養神。

惡戰就要來了。

……

寂靜的空氣周圍飄來一陣硝煙的味道。

兔子驟然豎直耳朵,半睡半醒的喬錦初猛然睜開眼,環顧了一圈四周的環境,皺緊了眉頭。

她和同樣被這氣味激醒的虞塵洲對視了一眼,這味道對于常年在戰場上廝殺的戰士異常敏感,中間摻雜了鋼銹、血腥和燒糊的味道。

緊接著是極其混亂的馬蹄聲、腳步聲,由遠及近,伴隨著愈來愈濃的氣味從大殿內四面八方的廊道里襲來——

赫連雙被腳步聲驚醒,“什么聲音?”

喬錦初:“像是……軍隊,沖我們來的。”

黑暗中的轟鳴聲近在咫尺,赫連雙和虞塵洲早幾乎同時起身,將負傷的喬錦初和兔子擋在身后。

他們三人一兔緊緊盯著四面看不見活物的廊道,聽聲音似乎下一秒就會有嗜血殺瘋的野獸從中躍出,將他們撕碎。

忽然——

“轟!”一聲巨響,震得整個大殿似乎都在顫動!緊接著一群身披焦黑盔甲的士兵從不同廊道中沖了出來,如狂風驟雨,氣勢滔天!

而詭異的是,每個士兵露在外面的皮肉宛若燒焦了般冒著煙,焦黑的表面上還有火星在其中閃爍。

他們腳步沉重,每一下都震得地面微顫。為首者騎著一匹滿身火焰的戰馬,猛地勒停,冰冷的馬蹄在地上劃出刺耳的聲音。

為首者手中的長槍上插著一顆紅色的球,球上幾縷新鮮的血順著槍桿蜿蜒而下,滴在將領的手甲上。

那個球焦黑的被炭火侵蝕得模糊不清,但仔細看,能辨別出其中黑色毛發下驚恐瞪大的眼珠,仿佛在直勾勾地盯著每一個人。

是一顆頭顱。

紀文清驚呼:“陸……陸老爺——?!”

“你們……是從哪里冒出來的?”赫連雙緊緊盯著他們,心中油然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

這是非要逼著他們做選擇嗎?必須再殺一個人,不然大家一起陪葬?一起死在這鬼軍團的長槍之下?

喬錦初捂著腹部艱難地起了身,紀文清跳上了她的肩。

數十名鬼士兵一動不動,站在原地燒焦的皮肉下看不清的眼睛好像在靜靜注視著他們。

赫連雙只覺背后發涼,不覺怒道:“說話!你們到底想要干什么?!”

“赫連,你有沒有發現他們的服飾好像在哪見過……”虞塵洲皺眉,“是杜家軍。”

“還真是?!焙者B雙喃喃道,“杜家軍自杜家滅門之后,不是都由朝廷統一管理了嗎?”

喬錦初:“如今的杜家軍,都在毓王手中——”

話音剛落,鬼軍團突然開始異動,眾人紛紛向兩側排去,似是在給什么人讓出一條路來。

一個小小身影在黑暗中顯現,面無表情地走入眾人眼簾。

“玉宣?”雖之前猜忌過,但當真相揭開放在面前,赫連雙還是有些不可置信,“你……你這小孩,還真是鬼?!?/p>

“沒有鬼。”虞塵洲沉聲道,“他是,毓王。”

“什么?!”

恍然間,先前在王城的一幕幕在眼前閃現——

是閃著火光的圓形祭壇,是金碧輝煌的高臺,是肅索垂落的金簾后,是龍椅上那在薄紗后,那模糊不清的面容突然清晰起來——她的瞳孔被映出了玉宣面無表情的臉龐!

“當今毓王……個子還挺矮。”

那時,她還笑著對身邊人說道。

玉宣……毓王……玉……毓……

是啊,歸墟塔乃鬼域圣器,怎么可能會專門招來一個無關的人?!怎么可能會出如此紕漏?!此人形單影只面不改色,全然不似常人——

她早該想到的!

在驅鬼祭壇那天,她就該想到的!!

毓宣絲毫沒有揭穿謎底的欣喜與得意。他在杜家軍的簇擁下停下腳步,神情凝重地看著他們每個人。

虞塵洲:“你想做什么?”

他平靜道:“我要你們,選出這一層的最后一只鬼?!?/p>

赫連雙和虞塵洲對視一眼,她道:“毓宣,你身為凡世的毓王,也要相信杜意雪那殺三救四的鬼話嗎?”

“你們不選,我可以替你們做選擇?!彼袂橐琅f平靜如常,“反正第三層還會有三只鬼,不如此時此刻,把所有的鬼都殺掉——”

他的話音剛落,緩緩抬起了掌握生死的手,剎那間,為首的杜家鬼軍團將領猛地一夾馬腹,胯下駿馬發出一聲高亢的嘶鳴,如同黑色的閃電一躍而起。緊接著所有士兵如同洶涌的潮水一般收到指令,整齊劃一地發出震耳欲聾的怒吼。

他們以排山倒海之勢,朝著眾人瘋狂地沖了過去!

赫連雙只覺雙腿被定住一般動彈不得,想開口卻喊不出聲,只能眼睜睜為首的士兵從四面八方一躍而起,將手中寒光閃閃的長槍狠狠朝他們刺來!

手腕突然被一只強有力的手緊緊抓住,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側的人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毫不猶豫地將自己拉到身后。

不要——

滾燙的鮮血如泉涌般迸濺而出,順著她的臉頰肆意滑落。她拼盡全力想要呼喊,可聲音卻被恐懼死死地封鎖在喉嚨深處。霎那間,周圍的一切都被鮮血染得猩紅刺目。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她在心中瘋狂地吶喊著,那絕望的嘶吼仿佛要沖破胸膛。強烈的窒息感襲來,血紅的長槍對準了自己——

“不要——!”

靠在墻上的赫連雙驚呼一聲,猛然睜開眼。

“好不容易瞇著了,瘋婆子又在說什么夢話?”

兔子抖抖一只耳朵,睡意朦朧地抬起了頭。

她輕輕喘著氣,驚魂未定地對上了喬錦初疑惑關心的目光。

喬錦初:“沒事吧?”

赫連雙深深吸了口氣——他們目前還在大殿里,喬錦初受傷了,紀文清陪在她身邊,他們一直在塔中央的大殿里找線索——

所以剛才的一切……都是夢?

那夢里的鬼軍團、夢里的玉宣、夢里的猩紅、夢里的那個人——!

她猛然轉頭,對上那雙夢中的平靜茫然的眼睛。

一種失而復得的驚喜猛然涌上心頭,赫連雙整個人陷入了恍惚,竟分不清此刻是現實還是夢境。

幾乎出于本能的,她不顧一切地擁上前去,纖細的雙臂緊緊環住虞塵洲。力道之大,似乎要將他嵌入自己的身體,生怕哪怕在下一秒一切就會化為泡影。

虞塵洲就這樣毫無防備地被對方溫熱的雙臂緊緊環繞。他愣住,感受到了赫連雙的身軀因激動和不安而微微顫抖,于是猶豫片刻抬手輕輕拍著她的背。

“怎么了?”他低聲問。

“別說話?!焙者B雙閉上眼拼命感受對方的溫度。

虞塵洲清晰地感受她急促的呼吸噴薄在自己的脖頸處,帶來一陣酥麻。她發間的淡淡香氣縈繞在他的鼻尖,讓那顆塵封已久的心臟也不由自主地亂了節拍。

“赫……連?”

(第二十四章完)

九七閑客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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