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聽人說宣旭那小子對知意動心思了……”宣家書房內,方以慈端來一碗參湯,和宣威聊起小年宴上的事。
“他可真敢想!”宣威冷哼一聲,用調羹送服湯藥。
宣旭這小子,不但整日游手好閑,還喜歡和各路十八線女明星女網紅亂搞,這歪心思敢打到知意頭上,他有他好看的!
雖說宣獻因著沈萬三接管白氏的關系,這些年在生意場上頗有如魚得水之勢,一旦真相大白之日,沈萬三這一切也不過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失去了白氏集團臂膀,他宣獻現有的幾大產業又能支撐到幾時?
“知意還沒去學校吧?”宣威抬頭問道。
“嗯,還在家呢……”方以慈點了點頭。
“多找機會讓她和阿昶相處相處……”宣威慢條斯理說著,突然想起自己這有份文件正要找人送去給阿昶,忙抬起頭笑著對方以慈說道,“以慈,去把知意叫來,我有事說……”
方以慈點了點頭出去了,不一會兒,把正要出門的沈知意帶了過來。
“宣爺爺,您找我?”知意微笑著問道。
“知意啊,是要去學校嗎?”宣威見知意背著包,像是要出門的樣子,見她點了點頭,把手里那份文件遞給了她,繼續說道,“我這有份文件要送去公司給阿昶的,你既然要出門,就幫我帶給他吧……正好一起吃個中飯再讓阿昶送你去學校,晚上還讓他接你回家住……畢竟還沒開學,學校里人少,怪冷清的……”
沈知意點了點頭,接過文件出去了。
“這倆人啊,一個鉆進實驗室能待一天不出來,一個待在公司能忙到一頓飯都不吃……想讓他們湊一塊兒,比讓豬上樹都難……”方以慈看著沈知意的背影搖了搖頭,無奈嘆氣。
宣氏······
“宣昶哥哥……你不知道,昨天我那姐姐讓我難堪死了……”總裁辦公室內,沈清和嬌柔地聲音響起。
“哦?是么?”宣昶不理會在一旁撒嬌的沈清和,盯著桌面的奶糖想起往事出神。
爸媽去世時,他整個人處于混沌狀態,一時無法接受這樣的意外,是知意,在他身邊陪著他……
那時,他不想說話,面對眾多前來吊唁的人,安慰也好、哭泣也好、感慨也好,他只覺得煩悶,大人……怎么能懂幾歲的孩子在想些什么?或者說,大人表達哀痛的形式在孩子眼中,不過是對著一個受傷的人生硬地把傷口拉開,再往傷口淋上鹽巴罷了……口頭上的言語更多時候都像是一把利刃,而這些大人,用利刃出擊后卻又若無其事地離開,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當然,對于大人而言,很多事情不過是形于言表,禮節到位就行,哪有真情實感可言……只有知意,她不說沒用的言語,只靜靜地待在他身邊,用她的小手輕輕拉著他,像是表達她一直在身邊陪著他一樣……她明明只是個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卻像能感受到悲傷和離別一樣,那些天,她從沒有像之前那樣玩鬧過,而是真切地感受著他的情緒……
葬禮那天,他眼睜睜看著靈堂被一點一點拆除,眼睜睜看著父母下葬……他終于從混沌狀態醒過來,開始放聲大哭,怎么都收不住……也是小小的知意在身邊安慰他,拍著他的肩膀,貼在他身上抱著他,給他奶糖含在嘴里,軟聲軟語地對他說吃完糖就不苦了……
她知道他哭是因為苦澀,是啊……才六歲的孩子一夜之間失去了雙親,他怎么能不苦呢?
十三歲那年,知意的母親發生意外,他和外公連忙從米國趕著飛回來。
時隔幾年,他終于見到她了……無數個思念夜晚的模糊影像在見到她的那一刻變成了具像化的人,那個矮矮的小朋友抽條得瘦瘦高高的,穿著白色衣服扎著高馬尾,額前的碎發時而被風吹動,像輕柔的海草,時而緊貼額頭,形成了漂亮的弧度,小時候那雙閃爍的大眼睛,此刻紅腫如桃杏,眼眸內波光粼粼,一舉一動卻寫滿了哀思……那巴掌大的小臉上,嬰兒肥照舊,但小時候兩腮常見的紅暈卻消失的無影無蹤,只剩慘白的顏色……
唯一不變的,是她頸間若隱若現露出的同心鎖鏈……她還戴著……
看著哭得如此難受的她,他的心也跟著揪起來,他很想抱住她安慰她,告訴她別怕,他會一直陪在她身邊,可伸出的雙手在即將碰到她肩膀的一剎那又縮了回來,極力克制平穩住自己的情緒,才再次伸手,像她小時候一樣,給她遞來一顆奶糖……
她側過頭抬眼看著他,對視上她哀傷的眼神,他慌了神,安慰的話如同魚刺般卡在喉嚨里,吐不出也咽不下,只能無助的站在一旁,伸出的手一直舉在半空,放著糖果的手心慢慢滲出了汗珠。
阿昶哥哥……她認出了他,噙著眼淚叫著他,又像小時候跌倒后一樣,她伸手抱住他,將頭埋在他肩膀,狠狠啜泣……
他的心像被人揪成了兩半,伴隨著她的啜泣聲,他的心尖也在顫抖。
他伸手環抱住她,像抱住一件極易破碎的珍貴物品般,鄭重又小心……
別怕,沈知意……我會一直保護你,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除夕夜那天,他早早開車到華清等著接她回家……
不過一兩個小時的時間,雪花從零散飄落的鹽粒漸漸變至柳絮般大小,他看著她四周環顧一圈又笑著掛斷電話,將手重新插回口袋里快步向他走來……那張黑色禮帽下的臉像是比以前更小了,薄薄的皮膚上沒有一絲贅肉,在冷風襲擊下,膚如凝脂的臉頰和鼻頭染上紅暈……
她迎著雪走到她面前,眼睛彎成了月牙,雪花落在她長長的睫毛上,凝結成白霜,冰天雪地里,她如寒川幻化成的貌美嬌娘,凜冽又嬌俏……
“宣昶哥哥……”沈清和嬌滴滴的聲音打斷他的思緒,“你在想什么呢……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
“也不是什么大事。”宣昶收回落在桌面的視線,側過頭看著沈清和,淡淡說道。
昨天的宴會,還是他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她,嵌著珍珠的掛脖綢緞禮服很襯她膚色,或者說世間再沒有任何一個人比她更適合白色了……
禮服裙擺的飄帶在她身上更為飄逸,耳朵上的珍珠耳環相得益彰,低垂的發髻顯得她更為溫婉,散落的碎發給她的美麗又增添一份隨性,她坐在鋼琴邊,安靜地按下鋼琴鍵,悠揚纏綿的琴音在他耳邊環繞,他聽懂了她的心思,她懷念母親在世的日子,卻又無奈時光流轉,曾經的美好她再也留不住了……
她落寞地坐在鋼琴邊,手臂隨著琴聲擺動,眼底是止不住的落寞……她怎么能不落寞呢?本來屬于他們一家三口的幸福就這樣物是人非了……
她比十年前更瘦了,那纖細的脖子、手臂、腰肢,好像輕輕一碰就會折斷……
不過還好,我回來了……沈知意,我會護你周全,不會再讓你受傷……
“宣昶哥哥,那是因為……因為你前半段沒來不知道事情緣由,她……率先挑釁我不說,還羞辱我不配學藝術!”沈清和輕輕搖晃宣昶的手臂,嘟著嘴抱怨道。
“從爸爸把我和媽媽弟弟接回家開始她就針對我,我們處處隱忍,可是……她竟然把才幾歲的弟弟給推下樓!爸爸生氣責怪了她幾句她就鬧著要和爸爸斷絕關系……這些年爸爸因為這事不知道受了別人多少閑話……她從小嬌縱慣了,爸爸一直偏心她我從來不說什么,可是……她怎么能當著這么多有頭有臉的人物說我琴技差,說我這么多年鋼琴白學了?宴會上還有記者,這要是傳出去了,我還有什么臉面嘛……學藝術這么多年,我是要在娛樂圈工作的呀……”沈清和越說越委屈,嬌滴滴的軟語配上恰到好處的哭泣,真是惹人憐愛。
這些年,她在宣昶面前樹立的形象就是一個備受打壓的私生女,米國民風開放,不在乎私不私生這回事,相反他們很注重財產和待遇方面的公正性,父輩恩怨不牽扯兒女,她們所享受的任何東西都必須一致。
就算沈知意和宣昶從小定下婚約又如何,總歸是小時候的事罷了,那會兒事都記不全,哪比得上她在宣昶青春正當時出現?在斯丹福這幾年,她已經先下手為強,傳輸了很多關于沈知意的負面言論,他從沒有懷疑過她的話,他對沈知意的第一印象早就定下了!而且,宣昶看不得她掉眼淚,只要自己一哭,他一定會毫不猶豫站在她的立場為她說話!
宣昶抽出被沈清和握住的手,輕輕拍了兩下她的胳膊,似笑非笑道:“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柔和……別擔心,這事不過就是兩個女生之間拌嘴罷了,不會對你造成影響,不利于你的照片和言論不會傳出去的……”
“昶哥哥,你最好了!”沈清和聽到讓自己滿意的答案瞬間笑靨如花起來,嘴角的梨渦甜甜的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