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暗的審訊室里傳來一陣女人不入耳的辱罵聲。一陣“咚咚咚”巨大的拍桌聲猛地響起，一個雄厚的男聲像是火山噴發一般瞬間蓋過來：“這不是你可以撒潑的地方！”

少許安靜之后，男聲繼續道：“說說案發經過！”語氣威嚴，不可抗拒。

李義成探身一臉嚴肅地看著對面椅子上的神情有些愕然的女人。女人吃了這一驚，原本潑辣兇惡的神情消退了，露了怯，但也強撐著面子，不滿地嘟囔道：“誰知道是不是收了別人的錢，隨便抓人…”

“你說什么？！”李義成又好氣又好笑，“說話請注意點！”

隨著審訊的推進，女人很快交代了犯罪事實。這個叫王英枝的女人和死者吳暢因為生活瑣事產生過多次爭執：王英枝在晾衣服時曾經把水滴在樓下吳暢家的被褥上（五樓的住戶是經常外出的，所以六樓的滴水一般直接是滴在四樓上），兩人就吵起來過。還有王英枝家的小孩在去年過年在陽臺往下揮灑仙女棒時，火焰落在吳暢家掛在外面的衣服上，衣服燒穿了一個洞…諸如此類的瑣事所引發的積怨讓王英枝覺得心中的怒氣無處發泄。案發當日的早上，她在陽臺上曬衣服，一沒留神，又把水滴在四樓死者吳暢家的衣服上了。吳暢當即跑到她家敲門，要求把濕衣服換個地方晾。當然，被王英枝拒絕了，讓吳暢家有本事自己去買幢別墅住，可以別住在這里，她家的陽臺她愛怎么晾就怎么晾。吳暢當即就氣得大罵她沒道德，沒教養，之后就離開了，他家的衣服很快就收起來了。王英枝得意地笑了。

但是過了一個小時，王英枝笑不出來了，她氣得直跳腳。原因是下午城管局來要來拆她家的頂樓，說是有人舉報她家違章加高。她追問是哪個天殺的舉報的？拆遷人避而不答。她突然就知道是誰了，一定是吳暢這個賤人。其他人家的樓頂也是加高的，你們怎么不去管，偏來拆我家？她尖叫著，去拉那個拿出大錘子的男人的手，對方甩開她，讓她別妨礙公務；她擋在陽臺的墻和大錘子中間，高喊：“要砸墻，先砸死我，砸死我……”另外兩個城管人員把她拉走。王英枝的婆婆一臉蠻橫地罵道：“哪個賤骨頭做的這樣的惡事？我們怎么就違章了？自己家建個陽臺哪里就是違章了？”她肥胖的身軀像頭渾圓的野豬一樣在地上橫沖直撞，城管都紛紛避讓。王英枝的公公氣得梗著脖子大罵強盜。城管里有人警告他注意言辭，不要妨礙公務。看著家里的陽臺最后變成了一堆碎石，王英枝氣得大罵，追問到底是誰舉報的，她要找他算賬。

面對這個女人的糾纏，其中一個長著酒糟鼻的城管不耐煩地回了一句：“肯定是你們得罪人了，人家才舉報你的。”

這一句不啻于一聲驚雷在王英枝的耳邊炸開。

早上那個女人的氣得臉通紅的模樣，一下子沖到她腦海里，她不由洋洋得意地笑出了聲，但很快她反應過？？來一定是樓下這個女人壞她的事。她當即咬牙切齒地罵道：“是她，一定是她！”

當天晚上，王英枝家都在咒罵吳暢。王英枝越想越來氣，一時沖動就沖下樓去，去理論，沒想到失手殺了她。講述到這里，王英枝顫抖著雙唇，似乎一股莫名的興奮感從她體內傳導到顫抖的雙唇上。眼光里充斥交織著恐慌、瘋狂、激動…雙手也在不自覺抖動著。

“當我下樓質問她時，那個女人竟然不承認是她舉報的！這個撒謊精！騙子！我知道就是她干的。”王英枝氣憤憤地罵道。

她停頓了一下：“我當時氣急了，就和她扭打成一片。沒多久，我一下把她按倒在地，狠狠扇了她幾巴掌。我要扇死她，這個賤女人，媽的。”王英枝狠狠地咒罵了一句。她有些激動，一只手做出扇巴掌的動作，喘了兩口粗氣。

李義成用威嚴的目光緊緊盯著她，她不自覺地躲避了一下眼神，

“繼續。”李義成微不可查地點一點頭。

“她當時也用手撓我的手，我的臉。”王英枝辯解似的說道，“我一下子火了，又扇了她幾巴掌。”

“之后呢？”看到她停了下來，李義成追問道，目光盯著她。

“我…”王英枝吞了一口口水，有點猶豫地說道：“我看到桌上有一把刀。”

她突然就住了嘴，臉色有愧，低下了頭。

“之后呢？”李義成追問道。像這種殺人的案件，除了少部分的窮兇極惡之徒，大多數人事后都會愧疚，后悔。

沒有之前的囂張跋扈，此時這個女人看上去倒是有幾分讓人同情了，她低頭囁嚅：“誰知道，她就這么死了，誰知道…”說完，她的臉色變得慘白，眼珠子呆愣愣的。

“你怎么行兇的？請如實交代。”李義成冷冰冰的說道。這樣的人他見的太多了。行兇前不管不顧，全憑沖動，事后追悔莫及地說自己糊涂，可是世間哪里有什么后悔藥。要想不后悔，事前多思量。

“我…拿…拿起了那把刀就…”她的聲音顫抖了起來，說不下去了，“我也不想的啊！”她哭泣了起來：“誰讓她打電話拆我家的樓層的！我也不想的…”

她像有了底氣似的，“對，她該死，她讓我幾萬元的錢打水漂了。”

她繼續說道：“這個女人就應該去死，我們家的房子什么時候輪到她來拆了…”

眼看到她又要開始新一輪謾罵，李義成連聲制止了她。

“我拿起桌上的那把水果刀，一下扎進她的肚子，我當時也因為她不斷用手打我，還薅我頭發，才做這件事的，誰知道就要了她的命。”

“如果你打個120，或許能救她一命。”

女人不說話，只是抬頭瞟了一眼他。

“你知道嗎？其實這個舉報電話不是她打的。”

李義成冷冷地看著眼前這個女人。

只見她聽聞這句話，陡然變了顏色。

“不是她！？”王英枝一下子直起了身體了，瞪大了雙眼，“是誰？”她尖銳的聲音劃破了沉悶昏暗的空氣。

“是誰？”李義成透過鏡片用深邃的目光看著她重復了這個問題，又說了一句：“還有意義嗎？”

“我想知道是誰，是誰打了那個該死的舉報電話！？”女人歇斯底里地叫著。

沉默了一陣，李義成開口說道：“我們還在調查。你接著說！”

女人看到李義成冰冷的眼神，吞了吞口水，咽回原來的話，想了想，繼續說道：“她站起來，搖晃地跑向一個房間，我當時就呆站在原地，一步都不敢走上去……我看到她用鑰匙在門鎖里轉了一圈，然后她……她就……就這樣倒了下去。”

說完，王英枝突然掩面哭起來，話語斷斷續續的：“我……我……也不……想……啊……”之后她的聲音變成了近乎模糊不清的呻吟聲：“我……怎么就……就殺……殺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