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東尼奧警探跟德溫法官聯系之后,又過了四天。在電話里面,警探告訴法官,有一名自稱是柯蒂斯·維勒的法警帶著那個被追捕的女逃犯的尸體來到了聯邦調查局在丹佛的分部。他出示了一份明白無誤由德溫法官本人簽名的執法令,并且堅持要親自把逃犯送到法醫鑒定室。安東尼奧還是不忘對德溫表示,既然已經有一名聯邦法警在跟進這個案子,他實在是不明白為什么還要讓FBI介入此事。至少,稍微懂一點禮貌的話,事先也應該把這個情況予以告知才對啊。現在既然此案已經了結,那么FBI方面也就會相應地撤銷此前發出的通緝令了。
話已至此,安東尼奧立刻掛掉了電話。
到了第五天的早上,德溫在自家門前的臺階上不停地來回踱步。他實在是想不明白,為什么柯蒂斯·維勒還不給他打電話。特別是,為什么麗貝卡·瓦吉莉的尸體還沒有被送至FBI法警醫學研究中心。就在一小時之前,那個訓誡中心的負責人才剛剛給他打電話,聲音顫抖地向他匯報了這個情況。德溫一點也不喜歡目前這種狀況,盡管他同樣不喜歡離開自己的家,尤其討厭搭飛機,但他還是準備好了行李,打電話給自己的秘書,命令對方想辦法讓他能夠在當天之內就能趕到威斯康星州的北部。
午后,他就降落在了德盧斯機場,在那里有一輛警車在等待著他。
兩小時之后,在三名探員的保護下,他從金博爾穿過,城市景觀立刻變成了田園鄉村的風光。
陪伴他的那些探員話都不多,而德溫自己也完全沒有心情找人聊天。他只是要求對方在到達目的地后先讓他一個人去處理,非到萬不得已,不要輕易介入干預。
經過豎立在路邊的一個十字架之后,他們轉上了一條狹窄的土路,通往全美最偏遠的荒原。
一路不停地顛簸,終于來到了路的盡頭,那里有一棟背靠著大樹的小木屋。
當德溫踏出汽車的時候,鮑威爾·戴維斯探長出現在了門前的臺階上,他的點二十二口徑手槍系在腰間,手擱在槍把上。
“我看你還挺守信用的嘛。你曾經許諾說有一天要來看望柯蒂斯那個老家伙,喏,你這不是來了嗎。”他開口說道,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在法官身后的那三名探員,“我本來倒是挺樂意請你吃頓晚餐的,但可惜你來的有點晚,我都已經吃完飯了。”
“探長先生,我不知道居然是您在這里等待著我。我想…關于麗貝卡的事情,您已經有所耳聞了,我猜她的尸體現在就被放在里面了?”
“柯蒂斯那個老家伙的家不是很大,你瞧,這里面藏不下任何一個人。不過,如果你說的是那個你明知道她是無辜的還要判她三十五年徒刑的可憐女人,那么我要告訴你,答案是她不在這里。你應該可以想象得到,四天前,她在帕薩迪納邊界的墓園里面,當著我的面選擇了結束自己的一生。我沒有來得及通知你,是因為這件事挺讓我難為情的。不得不承認,我已經老了。現在這個時候,她的尸體應該已經和柯蒂斯抵達加拿大了。”
“鮑威爾探長,我勸您別干蠢事。我很清楚她的尸體就在這堵墻的后面。你應該不會以為我沒有帶搜查令過來吧。不要把本來很簡單的事情搞得太復雜了。讓我們進去吧。”
鮑威爾那雙猶如鷹一般銳利的眼睛盯著德溫,臉上綻放出了大大的笑容。
“你可以想象一下明天報紙上會出現怎樣的大標題:《三名警察與一名探長在一位即將退休的法官面前爆發槍戰》。多好的大標題啊!你們覺得有意思嗎,伙計們?”鮑威爾向他的同行們問道。
那三名探員有些不知所措,相互交換了一下眼神,然后轉向了德溫法官。
“既然我對你沒有什么秘密可言,再加上我們都是老相識了,”鮑威爾還在說著,“我必須提醒你一下,我已經找到了那個眾所周知的筆記本,你知道的,真正的那個麗貝卡·瓦吉莉·麥露蒂在那里面寫下了她的證詞。她寫得還真不錯,甚至都可以拿去出書了。盡管如此,為了防止他遭遇到什么突發事情,我已經把這個筆記本寄給了一位當律師的老朋友,還附上了一個詳盡的案件陳述,因為我個人覺得加上這個會比較好一點。其實也沒有什么,就是介紹了一下曾經有一個年輕的檢察官故意讓一個女人代替她的姐姐進入了監獄,只是由于這個姐姐當時育有一個三歲的女兒,因而有可能不用坐牢,這樣一來,那個檢察官就要竹籃打水一場空了。另外,我還不怕麻煩地補充說明了一下,同樣是這個檢察官,一朝晉身成為法官,竟然又毫無廉恥地給那個女人加重了刑罰。從這個方面想一想,我認為柯蒂斯和她逃到了我們的鄰居加拿大人那里,對你來說倒是一件好事,我得好好考慮考慮是否要把柯蒂斯引渡回來作為污點證人。”
那三名探員一字不差地聽完了鮑威爾的話,相互看了一眼,接著抬了抬帽子向他表示致敬就走回到汽車那邊去了。
“你知道嗎,”鮑威爾繼續說著,“我很了解這些家伙。我給你的建議是,如果你不想走路回去的話,要知道下一趟返程的巴士要到明天早上才有,那你最好還是現在就跟著他們走。我也不敢跟你保證說跟他們回去的路上會很有樂趣,不過這至少總比走那么遠的路回去要好得多吧。”
德溫·諾頓法官轉過身去,那輛警車的馬達已經在轟鳴。他繃緊了臉看了鮑威爾·戴維斯探長最后一眼,然后趕緊向那三名探員招手示意并向他們跑去。
鮑威爾一直等到警車遠去,又望著斜陽西下的天空看了一會兒,然后走進了柯蒂斯的小屋。
“現在呢,該怎么辦?”麗貝卡坐在桌邊問。
“現在,我們開飯,因為我已經有點餓了。這個星期,我帶你到周圍看看,然后再過一段時間,我去找麥克拿回那個筆記本。等一切都辦好了之后,某位法官就將過上了跟他自己預期完全不同的‘退休生活’。到那個時候,正義將會得到伸張,而最終我自己也就可以退休了。如果說在這個被世界遺忘的角落里的小木屋并不能讓你感到滿意的話,那我也會很樂意到你那里去過我的退休生活,在這個世界上恐怕不會有比這個更能讓我感到幸福的事情了。”
麗貝卡學著某個從今往后對她無比重要的人說話的方式,回答道:“我認為,這個主意聽起來不錯。”
麗貝卡說完,柯蒂斯在她的臉頰上留下了一吻。
“好了,這幅溫馨的畫面對于我來說還是太超過了。感謝你的款待,但是洛杉磯那邊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我去處理。”鮑威爾穿上了外套,走出了木屋,進入了那一輛福特探險者汽車,駛離了這里。柯蒂斯和麗貝卡目送著鮑威爾警探遠去,直到他消失在了遠處的地平線時,麗貝卡將目光轉向了如血一般的天空。她將頭靠在了柯蒂斯的肩膀上,欣賞著四周一直延伸到地平線上的風景。空氣中彌漫著松樹的芳香,還有濕潤泥土的氣息。她在想,自己的人生從現在開始終于有了那么一點點她曾經夢想過的幸福的另一種含義。上帝保佑,她和‘美國派’那幾名老家伙奮斗的那些激情燃燒的歲月,在此刻終于結出了甜蜜的果實。今晚,金星將會低垂,將它璀璨的祝福降落在大草原上,在整個夜晚真正降臨之前,祝福大地,讓所有的河流變得黯淡無光,罩住整座山峰,掩蓋住遙遠的海岸,沒有人知道所有其他人將要遭際什么,除了垂垂老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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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天清晨,踏上回家之路的貝基在馬德拉索那里短暫停留了一下之后,終于來到了費城。
她甚至都沒有來得及回家就直接去了校園中心的麥克萊恩咖啡館。
“你終于回來了!”安托見到自己的老朋友凱旋而歸,連忙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從柜臺后面沖出來,抱住了她,興奮地旋轉著。
“安托!你要把我弄暈了!”
“抱歉,這些天你真的讓我擔心死了。”安托松開了貝基,開始打量著她。
“你在看什么?”
“你似乎和之前有了一點變化。”
“哪里?”
“你變得更加沉穩了。這或許是你的這一身漂亮的風衣給我造成的錯覺吧。”
貝基羞澀地笑了起來,將一個包裝精美的禮物遞給了安托,安托開心地接了過來,他迫不及待地當著貝基的面撕開了包裝紙,里面是一個《最后的晚餐》的模型。安托看到自己的禮物后,興奮地快要暈過去了。
“你喜歡嗎?”貝基問她。
“當然,這真的是我一生中收到過最好的禮物了。”安托對貝基表示過感謝后,又開始給貝基講述了《圣經》里面所發生的一切有趣的故事。貝基饒有興趣的聽著安托的講述,她很喜歡在安托講述圣經時,盯著他的眼睛看,她似乎可以從他那雙熠熠生輝地眼神中看到上帝的影子。
“哦!不好,顧客在催了,我要去工作了!”安托停止了講述,他匆忙地在貝基的臉頰留下了一吻,便跑向了柜臺后方,繼續在咖啡杯里面用奶泡繪畫出美麗的風景。
貝基笑著看向安托,感慨著他永遠會是那個她初次與之相識時的那個對任何事情都擁有熱情的男孩。隨后,貝基無意間低下了頭,看到了被安托撕破的包裝紙夾層里面似乎有一個物品,她好奇地將那個物品從夾縫里面拿出,只見那個物品正是一張被裁紙刀裁掉的照片。
貝基顫顫巍巍的用雙手捧著那張褪色的照片,照片里的那個年輕的女人微笑著注視著攝像機,擺出了一個調皮的姿勢。她的左臂張開著,似乎正在搭著某個人的肩膀,而她的手剛好被裁紙刀裁掉了。
貝基呼了一口氣,將錢包拿出來,把這張照片和自己與媽媽的合影拼在了一起,時間仿佛又回到了三十一年前,那個曼徹斯特的傍晚……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