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裹挾著水汽不斷撲到臉上,鉆進脖子里,霍羽凝打了個哆嗦,下意識地伸手拉被子,卻被灌了滿手心的寒風。
她眉頭微蹙,驀地睜開雙眼,入目所見卻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待瞳孔終于適應這昏暗無光的環境,她才隱隱辨出對岸陡峭懸崖的些許輪廓,同時,腳前凝實的夜色里流水悠遠的咆哮聲不絕于耳。
鼻腔的氧氣被呼嘯的疾風無情卷走,霍羽凝呼吸一滯,跌坐在地,手腳并用地向后挪了幾步,靠到堅固的山壁上后,意識才緩緩回攏于腦中。
她在穿越到藍星的第四年,順利通過大學畢業答辯的當天夜里,又一次發生了穿越?
迷茫間,后背傳來的異物頂硌感越發強烈,她抬手摸向后背,卻在觸及背上物品時猛地僵住,右手停滯許久后才顫著手指一寸寸地摸索上去,眼眶開始微微發熱。
觸手柔滑的絲綢傘面,被精細套合的淡竹傘骨撐起,哪怕隔著如墨暗夜,她也知道,背上的綢傘,傘面素白典雅,只簡單地落了一點墨色花苞,仿佛無邊雪地里第一朵破開寒冷的墨梅。
這把綢傘是父母留給她的法器,也是她和父母的唯一聯系。
她從小與叔叔嬸嬸以及堂兄生活在一起,對于父母的印象近乎為零。據堂兄醉酒后的說法,她是在某個春日的清晨,悄然出現于家門前的。
彼時,她肉乎乎的身子被仔細地包裹在精心縫制的襁褓里,襁褓上方就懸停著這把留存有她父母靈力的素綢傘,靜靜地在陽光下為她撐起一片圓形遮蔽。
繡功精細的襁褓,紅潤有肉的臉蛋,品質精良的法器,熟悉可靠的收養人……這些都說明她的父母并非嫌棄她,只是出于某些原因不得不把她交給叔叔嬸嬸,他們一定如她想念他們一般想念著她。
穿越到藍星這幾年,她本以為此生再無緣與父母相見。
想到此,眼淚不禁奪眶而出,霍羽凝用手背擦拭雙眼,神念流轉間,一只白沙茅龍筆赫然出現在腦海中。
筆頭尖圓健齊,潔白的毫毛尖端暈出一縷淡粉,筆桿玉白中環繞著幾絲翠色。
這就是造成她穿越的罪魁禍首,它也仍舊還在,那么她的心愿應是達成了吧。
遠處忽然傳來些細微聲響。
“你就是被院長破格錄取的霍羽凝?”女聲夾雜在風聲中,顯得渺遠而神秘。
霍羽凝抬起頭,懸崖對側有一線亮光破開黑暗,映照出一名身形窈窕的紅衣女子。她雙腳踩著夜色,不疾不徐地走來,手中燈籠隨風晃蕩,腰間的鈴鐺發出清脆的響聲。
本該令人驚奇的一幕,霍羽凝卻面露恍然。
看來今日是云夙學院入學的日子。
云夙學院是整個乾朝最負盛名的修習圣地,可以說只要是個修士,他年少時的夢想就一定是進入此地修行。
只是可惜,這個學院的入學條件十分苛刻。它每年五十個招生名額,有四十個都劃分給了各大世家以及皇親國戚,剩下的十個中也只有五個用來招收像霍羽凝這樣毫無背景的鄉野修士。
因此這五個鄉野修士往往都是個中翹楚,未滿十八便已經修得上千靈力。
但霍羽凝是個例外,她至今只修得破百靈力。她的經脈仿佛是個篩子,無論她吐納多少靈力,都能給她漏個干干凈凈。
過去那些年,她每日比堂兄多修行四個時辰,可是堂兄的靈力早已上千,她卻只堪堪固下破百靈力。
無奈之下,她才不惜代價,咬著牙第二次動用那只白沙茅龍筆,以期獲得一個云夙學院的入學名額。
“我是霍羽凝。”她扶著濕漉漉的山壁站起身。
紅衣女子踏過深淵,來到霍羽凝所在側,她在她身前站定,右手燈籠在二人身上覆了一層暖光。
“接著。”
素手一揚,一枚白色玉石在空中劃出小段弧線。
霍羽凝雙手接過,掌心觸上玉石的瞬間,玉石開始微微發熱,她的雙掌被輕輕吸合,旋即玉石傳來的暖意迅速蔓延至她的經脈,與她的靈力產生聯結。
霍羽凝心下一驚,手腕旋扭想要將玉石擲出,但是已然來不及。
玉石在她掌心輕顫,瑩瑩紅光自指縫間溢出,如同激光一般灼痛她的雙眼。
紅衣女子亦緊緊盯著她手中玉石,看到眼前這一幕,似不敢相信般,幾步上前劈手奪過玉石。
片刻后,玉石在她掌中發出澄亮的黃光。
紅光代表靈力破百,黃光代表靈力破千。
“測靈石沒出問題。”
她沉吟幾息,重新抬起頭,杏眼圓睜:“你的資質根本就不配進入云夙學院,說,你到底耍了什么手段?”
待在藍星四年,警覺性真是直線下降。
霍羽凝雙手握緊又松開,凜冽的山風吹地衣袖不斷鼓起,寒涼的水汽沁地她指尖發冷。
稍許靜默后。
“撲哧。”
她忽然掩唇輕笑,烏亮水潤的雙眼笑成兩道彎彎的月牙。
“你笑什么?”紅衣女子有些惱怒。
“你是院長的獨女蘇語風,對嗎?”
“是又如何?”蘇語風微抬下巴,驕矜之色悉數流露。
“嗯,讓我猜猜你的來意,”霍羽凝豎起食指輕敲下巴,“院長破格錄取我這件事一定引起了軒然大波,而偏偏他對這事還沒有任何解釋,所以你很不服氣,非要搞清楚其中的原因對不對?
甚至,你可能還有一些難以啟齒的擔憂,逼得你必須找我證實,是不是?”
蘇語風沒有回答,只略略斜過了眼。
看她的面色有所松動,霍羽凝這才松了口氣,抬手指天:“蘇師姐,我保證,我與院長絕沒有不正當關系。他不解釋一定有他的用意所在,我不能壞了他的謀劃。但日后有機會,我一定向你解釋這個中原因。可好?”
“……”
蘇語風半信半疑地撇撇嘴,她固然有些驕橫,卻不是蠻不講理的人,也不是敢肆意阻撓父親決定的人,再加上現下對方服軟,她更不好咄咄逼人……
恰在此時,山間水汽終于凝結成雨滴,噼里啪啦地砸到她們臉上。
“下雨了,還好我帶了傘。”
霍羽凝慶幸著取下綢傘撐開,正欲將蘇語風一起遮于傘下。
卻見對方不知何時退到幾丈開外,神情緊張且疏離:“今日忌打傘,你不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