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心緹呆愣愣的,逐字逐句判斷上官裕的話是真是假。
上官裕又道:“心緹,今天舅舅跟你相認(rèn),是想告訴你,你有舅舅護(hù)佑,不必去勞什子釜京趟渾水。舅舅送你去徽州,你表哥一定能照看好你。”
懷心緹前世浸淫官場多年,察言觀色的功力自然不低。
她盯住上官裕的眼睛,上官裕沒有任何撒謊痕跡。
懷心緹頓時如墮冰窟,她嘴唇顫抖道:“舅舅,博林城滅一事,你可有參與其中?”
“我?什么意思?”上官裕拔高音量,“老子得到消息帶兵支援,到的時候,眼睜睜看著你爹和裴玥死在了城墻上。當(dāng)時只恨沒再快一些,就算不救裴玥,也不能讓你和修棋變成沒爹沒娘的孩子……”
“舅舅!我能相信你嗎?”懷心緹情緒激動道。
上官裕沒有一下做出回答,認(rèn)真思索片刻,鄭重回答道:“你呀,看著膽子大,實(shí)際跟你娘一樣,有時候膽子小的很。有什么事你只管問,若是不能答的,便不答。但凡回答你的,保證不會騙你一個字。”
“我娘怎么死的?”
上官裕面有痛色,道:“有人泄露了你娘的行蹤,不知誰派出的刺客開始不間斷的刺殺。當(dāng)時你娘懷著你和修棋逃到了單景,在單景生產(chǎn)后,血崩而亡。”
懷心緹用力閉上眼睛,拳頭不由握緊又松開,再問:“為何將我送走?”
“此事說來話長,你爹和你娘的感情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瑩瑩和親到西陵之后,很多人都認(rèn)為懷連竹這輩子不會有娶妻一說。
所以瑩瑩以阿酒的身份回來博林后,懷連竹開始流連青樓酒肆,荒唐一陣讓其他人覺得,他懷連竹沒那么深情,跟普通男子一樣,會狎妓,會賭,會爛醉……
后來,他們覺得時機(jī)成熟。懷連竹假意一下娶了兩個女人,一個是阿酒,一個是買來的女人。
阿酒懷孕后,府醫(yī)把出雙胎的脈。
為了避人耳目,懷連竹讓買來的那個女子配合佯裝有孕。
他們本想等阿酒生產(chǎn)那女子也生產(chǎn),就當(dāng)兩位夫人同時誕下孩子。
可阿酒是上官瑩瑩的消息還是被泄露了,阿酒逃到單景后,買了兩個死嬰迷惑刺客。
為了讓你們兄妹二人活著,按原計(jì)劃執(zhí)行。兩個人孩子一個送往洛川,一個送回博林。
阿酒死后,刺客消失,一切恢復(fù)平靜。”
懷心緹沉默不語,她能想象這一路有多危險。
“心緹,你娘這個人看著柔弱,實(shí)際上要強(qiáng)倔強(qiáng)的很。當(dāng)時倉皇之下,她不知道是把誰送去了洛川,你不要記恨她。我趕到單景的時候,一切已經(jīng)塵埃落定。后來那么多年,我著實(shí)氣你爹和阿酒,更氣裴玥沒保護(hù)好他們。”
上官裕說著臉上表情開始?xì)鈵溃坪豕⒐⒂趹讯嗄甑耐拢惠呑佣疾豢赡苓^去一般。
懷心緹聽出了他安慰的意思,有些別扭的低了低頭。
“心緹,舅舅不會害你。你與上官堇理成婚的事情,舅舅不同意。”上官裕皺起了眉頭,“此子在釜京的行徑,舅舅命人去查過,實(shí)在不是良配……”
“舅舅,文渡川與您真的不相識?”懷心緹打斷他的話,她太需要證實(shí)一些事情。
“文渡川?那個幕僚?”上官裕恍然大悟般,“原來他叫文渡川,渡川居士……怪不得,原來是他……舅舅知道他,但卻不認(rèn)識,怎么了?”
懷心緹未看出他扯謊的痕跡,心里頓時什么都明白了。
可笑之極,她可真是個笑話!
懷心緹忍不住開口想將前塵往事說出,胸口熟悉的刺痛傳來,她只得閉上嘴。
上官裕看出她的不適,站起身忙問:“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懷心緹搖搖頭,眼眶紅著道:“舅舅,我想給爹娘報仇……”
“舅舅知道,身為子女為爹娘報仇天經(jīng)地義。只是,你要明白,你爹娘的事牽扯甚廣,仇人幾許都不知,報仇一事要徐徐圖之。”上官裕并沒有阻止她的意思,“不瞞你,這么多年我一直在暗中查當(dāng)年之事。可能是舅舅老了,不中用了,這么多年竟然一無所獲。”
“博林城滅后,文渡川與我一同去了龍泉鎮(zhèn),我拜在他門下,是他的學(xué)生。”懷心緹提起文渡川依舊心里不是滋味。
上官裕頓了一瞬,隨即明白了什么,懊惱自責(zé)又擔(dān)憂道:“怪不得你……都怪我,當(dāng)年我去龍泉鎮(zhèn)找過你,知曉懷靖安對你不錯,也顧慮有人順藤摸瓜加害你,便沒前去相認(rèn)。直到聽說龍泉鎮(zhèn)有個女娃端了一窩反賊,成了單景縣令才驚覺不對。心緹,所有事情可都是與文渡川合謀?那文渡川會不會故意利用你?”
若說懷心緹方才的話還有試探的意思,看到上官裕對她毫不掩飾的關(guān)心有些放下心來。
她現(xiàn)在急需做一件事,她要見文渡川,她要把所有事情問清楚。
懷心緹無法對上官裕言明前世經(jīng)歷的一切,但將博林城滅之后的事情細(xì)細(xì)同他講了。
言畢,上官裕黑著臉在屋內(nèi)來回踱步,腳下越來越急,最后定到懷心緹跟前兒,嚴(yán)厲道:“舅舅做主,你不許去釜京。從今往后,也斷了復(fù)仇的念頭。我送你去徽州,復(fù)仇的事舅舅就算是死也替你辦了。怪不得府醫(yī)給你把脈說心脈受損,你這般耗費(fèi)神思,年紀(jì)輕輕便有短壽之象。不行不行,你必須去徽州。”
懷心緹眼眶徹底濕潤,上官裕著急的樣子,急切的話語是她從未經(jīng)嘗到過的血脈親情。
若說有,那便是懷連竹。但懷連竹給予她的太倉促,也太快消失。
還有懷修棋,前一世他成為斷喉,一輩子被桎梏在殺手的位置上。最主要的是,他沒有任何以往的記憶,對她并無兄妹情誼。
此時此刻,對懷心緹而言,除了渴望上官堇理給她的溫情外,上官裕直白的命令和安排超過了一切。
她喜歡這種感覺,被捧在手心里的感覺。
懷心緹不由想到文渡川,突然意識到,背后的那個人看透了她。知道她看重與文渡川之間亦師亦友亦父的關(guān)系,便對著這個關(guān)系砸下重重一擊。
“哎呦,怎么還哭了。”上官裕頓時手足無措起來。
懷心緹破涕為笑,站起身用力抱住他,狼狽道:“舅舅,舅舅……”
上官裕一怔,大掌緩緩拍著她后背,“苦了你了,別怕,有舅舅在,有舅舅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