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千語盯著他，忽然輕笑一聲：“趙老爺消息倒是靈通，官府剛上門，你就來看熱鬧了？”

趙德昌瞇起眼：“你這話可冤枉人了，趙家不過是替百姓討個公道。”

“公道？”陌千語緩步走向他，發(fā)間木簪在晨光下泛著微光，聲音卻冷如寒刃，“那不如請劉老漢的尸首上堂，當(dāng)眾剖驗(yàn)，看看中的到底是什么毒？”

趙德昌面色如常：“縣令大人自有定奪，陌小姐還是想想怎么保全自己吧！”

捕頭一揮手，兩名衙役上前就要押人。昭明小蓮他們再也忍不住，橫身擋在陌千語面前：“誰敢動我家小姐！”場面一時劍拔弩張。

陌千語卻輕輕撥開他們的肩，低聲道：“別沖動。”她抬眸看向趙德昌，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趙老爺，你以為這樣就能扳倒我？”

趙德昌嗤笑一聲：“死到臨頭還嘴硬？”

陌千語不再理他，對著阿青耳語一句，轉(zhuǎn)身道：“我跟你們走。”

圍觀的百姓議論紛紛，有人惋惜，也有人幸災(zāi)樂禍。阿青望著遠(yuǎn)去的衙役，拳頭捏得咯咯作響：“我們先去醫(yī)館找周公子，小姐說周公子有辦法能找到救她的人。”

城東別院隱藏在一條僻靜的小巷深處，朱漆大門緊閉，兩只石獅威嚴(yán)地守衛(wèi)在兩側(cè)。周子陵抬手叩門，銅環(huán)撞擊門板的聲音在寂靜的巷子里格外清脆。

“何人？”側(cè)門開了一條縫，露出一張老仆面孔。

“在下周子陵，乃‘回春圣手’周懷遠(yuǎn)之子。特來求見老夫人——事關(guān)她老人家的救命恩人垂危，遲了只怕……”

青山鎮(zhèn)的公堂上，驚堂木炸響如雷。

“陌氏女，證據(jù)確鑿，你還有何話說？”縣令捋著胡須，瞇眼看向跪在堂下的陌千語。春日的陽光透過窗欞，將“明鏡高懸”的匾額照得發(fā)亮，卻照不透堂上彌漫的濁氣。

陌千語背脊挺得筆直，素色衣裙在青石地上鋪開如蓮。她余光瞥見趙老爺坐在旁聽席上，正用茶蓋撥弄著浮沫，綠豆眼里閃著得意的光。

“民女請求查驗(yàn)所謂'毒菌包'。”她的聲音清凌凌蕩開，驚飛了檐下南遷的候鳥。

縣令與師爺交換眼色，揮手讓人呈上物證。油紙包展開，露出灰褐色的菌干，散發(fā)著淡淡的霉味。

陌千語指尖輕觸菌片，這剛打開的菌菇包確實(shí)是自己家的，切片和紋路都是出自自己之手。

“陌氏女，這菌菇分明與你平日所賣一般無二！還有何好狡辯？”縣令猛地拍案，“已死的劉老漢昨日就是從你常在的濟(jì)世堂醫(yī)館買的這包菌菇！你還不認(rèn)罪？”

陌千語從袖中取出一張當(dāng)票，“民女了解到，這劉老漢家去年還典當(dāng)了祖?zhèn)鞯拿抟\度日，上月還在我?guī)熜值臐?jì)世堂藥鋪賒欠二兩黃連錢，如今倒舍得買昂貴的菌菇包？”

堂下一陣騷動議論不絕，趙老爺突然咳嗽一聲，縣令立刻拍案：“肅靜！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敢狡辯？來人——”

“且慢！”清朗的聲音破空而來。周子陵一襲月白長衫跨入公堂，身后跟著個顫巍巍的婦人。那婦人臉色蠟黃，手腕上還留著仁和堂的診號布條。

周子陵扶婦人跪下，“縣令大人，這位就是真正'中毒'的苦主——韓夫人。”

婦人卻突然撲向旁觀席的韓德柱，枯瘦的手指抓住他的衣擺：“兒啊，我真以為你給我配藥了，誰知那碗藥......那碗藥有毒啊！”

韓德柱臉色陡變，手指猛地攥緊青筋暴起。他一把甩開母親的手，厲聲喝道：“老娘！你莫要血口噴人！”

他環(huán)顧四周，見眾人目光皆聚于此，聲音卻愈發(fā)兇狠：“我何時給你下毒？那藥是我花了大價錢從仁和堂抓的，你自己病糊涂了，倒來誣陷親兒子！”

他忽地壓低嗓門，手上卻暗中使勁掐著母親的手臂：“老不死的，再胡吣一句，信不信我——”。

韓母枯瘦的手死死抓住兒子衣襟，渾濁的眼淚順著皺紋橫流：“柱兒！你摸著良心問問！為娘十月懷胎生養(yǎng)你，臨老就值三十兩賭債？你要毒死親娘，就不怕天打雷劈！”

圍觀人群頓時騷動起來，指指點(diǎn)點(diǎn)間，韓德柱抹了把臉，突然捶地嚎哭：“諸位評評理啊！我日日伺候湯藥，反倒落個弒母的罪名，這世道還讓不讓人活了！”

韓德柱繼續(xù)高聲嚷嚷，同時湊到母親耳邊壓低聲音威脅，“老不死的，配合點(diǎn)！不然今晚有你好看！”

縣太爺一拍驚堂木，震得案上筆架亂顫：“韓家母子休要攪鬧公堂！本案人證物證俱全，陌氏女謀財害命罪無可赦，來人啊——”

就在韓德柱與母親拉扯之際，人群后方突然傳來衣帛撕裂的脆響。眾人回頭，只見昭明一把扯下粗布衣衫，瘦骨嶙峋的后背曝露在暮色中——那本該是少年人光潔的皮膚上，密密麻麻布滿紫黑色的鞭痕，新傷疊著舊傷，腰間還有兩處烙鐵留下的焦痂。

“諸位請看！“少年轉(zhuǎn)身時鐵鏈嘩啦作響，他指著肋下一道紫黑淤青，“這是趙老爺用鐵尺打的，只因我沏茶時濺了水星。”又撩起額發(fā)露出結(jié)疤的燙傷，“這是他用煙鍋?zhàn)永拥挠浱枺f這樣才像他養(yǎng)的狗。”

公堂外頓時炸開鍋，有婦人捂住孩童眼睛往后躲。趙老爺抓起茶盞就砸：“放屁！分明是這賤奴偷竊被懲。”

“那這些呢？”昭明突然扯開衣領(lǐng)，鎖骨處赫然露出牙咬的疤痕，他赤紅著眼眶嘶吼：“您每次折磨完都要咬這里，說要把趙家的印烙進(jìn)我骨頭里！”

臺下鄉(xiāng)親們的吸氣聲連成一片，“肅靜！“縣令猛地一拍驚堂木，驚堂木的脆響在公堂上回蕩。

師爺立刻從雕花屏風(fēng)后閃出，彎腰湊到縣令耳邊，壓低聲音道：“大人，趙家孝敬的‘銀魚’已經(jīng)送到了后堂。”縣令隨即掩袖咳嗽了兩聲，眼神卻不住往趙老爺那邊瞟，“這些陳年舊傷與本案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