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門進去，撲面而來的是濃郁的泥土和植物氣息。鋪子里點著幾盞油燈，光線昏暗但足夠看清架子上一排排的種子袋。
一個約莫五十多歲的男人坐在柜臺后面，右腿伸直放在凳子上，臉上帶著痛苦的表情。
“老板，我想買些耐旱的藥材種子。”阿青走上前說道。
老板抬起頭，打量了一下衣衫襤褸的阿青，眼中閃過一絲懷疑：“耐旱的種子可不便宜，小伙子。”
阿青點點頭，從懷里掏出錢袋：“我有錢，只要種子好。”
老板的視線在錢袋上停留了一會兒，然后嘆了口氣：“你先看看吧，左邊第三排架子上的都是耐旱品種。”
阿青走到指定位置，眼前的種子種類之多讓他目瞪口呆。有細如沙粒的黑色種子，有包裹在紅色莢果里的大粒種子，還有形狀奇特如小刺球般的種子。每個袋子前都插著小木牌，上面寫著種子的名稱和特性。
“赤陽草，耐旱耐寒，三月可收...”
“沙棘藤，根系發達，可嫁接...”
“冰晶花，葉面結霜，解暑良藥...”
阿青的手指輕輕撫過這些泛黃的標簽，指尖傳來紙張粗糲的觸感。
他忽然有些遲疑——這些被隨意堆放在角落的種子，真能如標簽所言抵抗干旱的夏日嗎？赤陽草當真能在三月可收？冰晶花的霜紋葉片，又真能熬過盛夏的烈日？
藥園龜裂的土壤和枯萎的幼苗在眼前閃回，阿青攥緊標簽，紙邊在他掌心皺出細碎的聲響。
燭火搖曳，昏黃的光線在標簽上投下晃動的陰影，把標簽上“解暑良藥”四個字曬得發燙。
“老板，這些種子真的能在干旱的地方生長嗎？”阿青忍不住問道。
老板哼了一聲：“小伙子，西北這地方，一年到頭下不了幾場雨。這些種子要是不能在干旱里活，早就絕種了。”他說著，試圖調整腿的位置，卻痛得倒吸一口冷氣。
阿青注意到老板的異常：“您的腿怎么了？”
“老毛病了，年輕時摔斷過，每逢陰雨天就疼得要命。”老板擺擺手，“別管我了，選你的種子吧。”
阿青猶豫了一下，從包袱里取出一個青瓷小瓶：“老板，這是我家小姐特制的跌打藥粉，對筋骨損傷有奇效。您要不要試試？”
滿臉風霜的西域老板狐疑地打量著這個異鄉人：“你家小姐？沒聽說過。這藥當真管用？”
“您一試便知。”阿青拔開瓶塞，一股清冽的藥香飄散開來。他蹲下身，不由分說地卷起老板的褲腿，露出青紫腫脹的膝蓋。指尖輕彈，些許淡金色的藥粉便均勻落在傷處。
“哎喲！”老板猛地一顫，粗糙的大手抓住柜臺邊緣，“這藥粉怎的像炭火般...”話未說完，突然瞪大眼睛，“怪了！現在又像泡在雪水里似的舒服。”
阿青嘴角含笑：“熱藥透骨，涼藥鎮痛，這是我家小姐獨創的制藥之法。”說著目光掃過攤位上各色種子，在那些來自遙遠西域的珍稀品種上停留片刻，又不著痕跡地摸了摸略微干癟的錢袋。
老板正活動著突然輕快許多的膝蓋，見狀瞇起眼睛：“小哥看上哪些種子？”
“那包火焰花的種子...”阿青遲疑道，“只是我帶的銀錢...”
“這個啊，”老板摩挲著胡須，“至少要二十兩銀子。”
阿青咬了咬嘴唇，突然解下背上的包袱放在柜臺上，解開系帶露出十幾個一模一樣的青瓷藥瓶：“您看這樣行不行？除了這二十兩銀子，我再加所有的跌打藥粉。您若愿意，我想用藥粉換些種子。”
“這...”老板接過藥瓶仔細端詳——這跌打損傷的藥粉確實好用！方才膝蓋腫得發亮，只敷了小半瓶就消腫止痛。若是限量出售，定能成為鋪子的招牌...故意拖長聲調道：“這樣吧，你把這些藥粉留下，攤上的種子給你七折優惠。”
“當真？”阿青驚喜地指向幾個繡著異域紋樣的布袋，“那赤陽草和冰晶花的種子...”老板哈哈大笑，利落地包好種子，又悄悄多抓了把金紅色的顆粒塞進去。
老板心里想：這些跌打損傷的藥粉若配上鎏金匣子，每旬只賣十瓶，怕是那些世家都要搶破頭...“再送你些沙漠金葵的種子——記得回去跟你家小姐說，若是還有這樣的好藥，隨時來換！”
阿青仔細將種子收進包袱里，手指在那繡著異域紋樣的布袋上摩挲了兩下，心里已經開始盤算回去后該如何向小姐復命。
老板見他這般認真，笑著捋了捋胡子，轉身從柜臺底下取出一個小陶罐，遞給他道：“小子，這荒山野嶺的，夜里趕路可不安全。這藥粉你帶著，撒在歇腳的地方，豺狼虎豹聞了就不敢近身。”
阿青眼睛一亮，正要雙手接過，突然肚子里傳來“咕嚕”一聲響。老板耳朵一動，哈哈大笑：“聽聽，你這肚子在這兒想了半天主意了！”他拍了拍阿青的肩膀，“趕緊先去對面飯鋪填飽肚子要緊，我這兒可沒備飯菜。”
阿青頓時鬧了個大紅臉，撓著頭接過藥粉：“掌柜的說的是，我這就去。”他剛要轉身，又想起什么似的回頭抱拳：“這份情，阿青記下了。”
老板揮揮手，眼角笑出幾道褶子：“快去吧，吃飽了才有力氣趕路。記住啊，對面老張家的醬牛肉配燒餅最實在。”
阿青再次抱拳致謝，這才背上包袱大步離開藥鋪。他在鎮上的客棧歇了一夜，第二天天剛亮便動身返家。
回程的山路上，山路崎嶇，但他走得比來時更加利落。心里既期待又有些忐忑。他伸手按了按懷里的種子，嘴角不自覺地揚起。
這批赤陽草和冰晶花的種子，在干旱時能活，雨水足時藥效更強，若是種成了，方圓百里獨此一份。
他摸了摸懷里的金葵種子，這種西域來的寶貝，據說能在最貧瘠的沙地里開花，到時候小姐定能配出比這跌打藥更厲害的藥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