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鳥，我很清楚地記得父母離開我的那個時刻，我等了很久很久，從白天的八九點鐘的太陽等到黃昏，他們沒有回來，自然也不可能給我?guī)С缘膩恚艺娴酿I了，太餓了，能吃下天上飛了一整只麻雀。

是等了幾天，幾天過后，我認識到我已經(jīng)被拋棄了，或者說他們覺得我該離巢了，但是我的翅膀是畸形的，飛不了。既然我賴著不走，那么選擇離開這個老巢的就只能是他們。因此，我究竟算不算被拋棄呢？好像不完全是，我也可以是留守兒童，也就是沒那么慘。待在這個地方對我有好處，這里是我出生的地方，這個地方我熟，沒必要驚慌，也就可以想辦法活下去。

我的家在一片相思樹和松樹的混交林中，當然還有很多雜樹，比如樟樹、橡樹等等，我的鄰居有松鼠，它們還比較多，既然它們能到處竄來竄去找食物，我也能。

出門一趟，我就看見了我家附近的那個村子，我早就聽到他們嘈雜的聲音，那些奇怪的生物，嗓門跟打雷似的，沒辦法聽不到，因此，我老早就知道我家附近有一處人類的村子。

傍上人類是我們八哥的遺傳密碼，是我們最好的求生法門，一代代基因遺傳下來的，因此，我對那個嘈雜的地方并不擔心，反而第一時間往那個方向去了。跳著跳著就能過去，從一棵樹到另一棵樹，學著松鼠那樣。這些老鼠一樣的家伙，跟老鼠似的，經(jīng)常從村子里偷盜食物，還每每成功，真是天生的小偷世家。

人類住的房子都很大，比樹木還大，我要找的房子必須有樹木環(huán)繞的，只要房前屋后有樹或者竹子就行，這樣比較安全，我可不敢到地面上去，那里有狗和貓，那些東西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鳥，肯定是肉食性動物。

這個村子不錯，有很多龍眼樹跟我家的這片林子相連著，而村舍之間還有很多樹相連著，雖然，它們有些距離較遠，但我可不是松鼠，有翅膀的，雖然沒多大用，但也不是全部不能用，扇一扇，滑翔還是可以的，四五米之內(nèi)的距離不是問題。這樣，我可以從龍眼樹到高高大大的玉蘭花樹，然后是低矮但香氣濃郁的桂花樹，再然后是房前屋后三三兩兩的芒果樹，還有竹子，總之，這些樹木是我通往人類屋子的柏油路。偶爾距離遠的，我也可以學學松鼠，到地上跳一跳也沒大關(guān)系。我膽子小的，每次路過那種空曠地，我待會一會兒就趕緊離開。

山腳下龍眼樹林好大呀，有一陣陣的果香味，可惜現(xiàn)在只是六月，龍眼樹的果實還沒成熟，只有小小的黃色果子，沒肉吃不了，得另想辦法。

龍眼樹林的東邊有一棟很大的別墅，別墅的垃圾桶有很多的生活垃圾可以吃，松鼠就經(jīng)常到這里去，可惜，那家有一條狼狗，很大很兇的，它會追殺松鼠，松鼠比它靈活，可以跟狼狗捉迷藏，我不行，就地面功夫，我比松鼠差好多，就我這樣的弱翅鳥兒，在狼狗的追殺下，我肯定沒有活路，不是瞎說的，我試過。

有一次，我在龍眼樹林的樹下找到了一只蝗蟲，這也被狼狗發(fā)現(xiàn)了，我趕緊往樹上跳。你還別說，這可費勁了，尤其是在心驚膽顫的時候。那狼狗，跑的時候跟飛起來也差不多，我差點來不及跳到高處。真是太危險了，那條風馳電掣的狼狗撲到樹根前，直接就飛上來的，差點，也就差點，這個狠角色，跟樹干撞了個滿懷，掉地上，它依然沒受傷，真是兇狠的猛狗啊！

即使不是猛狗，頑童也是危險的。記得還有一次，我在一家院子里撿食幾顆飯粒，沒注意屋角有個頑童。到了地面，對我來說，有個別的盲區(qū)，我只能看見地上的飯粒，沒注意其他的，這就出紕漏了，還好，小小的人比狼狗笨多了，他追不上我，即使我用跳跳。

不過，從此，我開始注意盲區(qū)了。真的，到了地上，我能注意到的地方只有很小的一片范圍，天上飛過的鳥兒都能嚇我一跳。

好在龍眼樹上有很多蟲子可以吃。臭屁蟲真的臭，不放臭屁，身上的那味道都讓人難以下口。樹上的蟲子最多的是螞蟻，那東西很討厭，肉小不說，一個個還團結(jié)得很，反擊力量不大，但一只只奮不顧身地咬上來。我不想招惹他們。龍眼雞是一種不錯的選擇，那東西很漂亮，很容易發(fā)現(xiàn)，可惜味道我不喜歡。我最喜歡的還是知了，那東西肉多，目標還明顯，再加上它們實在是太喜歡說話了，一直嘮叨個沒完，很容易就能發(fā)現(xiàn)他們的藏身處。

最讓我泄氣的是它們有翅膀，等我靠近的時候，它們往往先飛走了，我飛不了，因此，我得學會伏擊，躲在樹葉里，伏擊還是比較容易的，蟲子都很傻，沒人想過一只鳥兒還會伏擊。當然，我自己也沒想到，這不是生活所迫嘛，想想都懂，當你餓肚子好些天之后，什么鬼主意能想不出來啊。為了活著，我也是真沒底線了，除了臭屁蟲和那些白色的蛾蟲不吃外，基本上我啥都吃，金龜子、天牛、蜈蚣、蝸牛等等，這些都吃，還有野草莓等等，不挑食，我是雜食性鳥兒，真不挑食，農(nóng)家菜園里的瓜果蔬菜我也吃。

當然，跟我搶食吃的鳥兒也有，在地面上，他們可搶不過我，我跳得快，跳得遠，跟跑酷似的，在這方面，他們不如我。但當他們發(fā)現(xiàn)我飛不起來的時候都笑話我。

笑話就笑話吧，原本我以為像我這樣的鳥兒挺多的，沒想到我是個個例。不過，我也有自己的本事，我的腿腳比他們強壯有力，抓力也更好，反應(yīng)也快，也靈活。

好在大多數(shù)的鳥語我也聽不懂，只能感受他們嘲笑我的那個姿態(tài)。這些鳥兒，太直接了，一點兒也不含蓄，那些動作和鳥語真的很傷人，最可怕的還是他們對我很好奇，有些甚至想挨近我，刺激我。近距離格斗，他們可打不過我，我比他們靈活，爪子更有利。

當然，他們?nèi)硕鄤荼姡看文芏汩_就躲開，只要我想隱藏起來，他們一般拿我沒辦法。羞辱就羞辱吧，次數(shù)多了免疫力也提高了，不過，我還真需要個伙伴，不是為了什么利益，只是想找個同伴，嘮嘮。

有一次碰上了幾只八哥，我主動現(xiàn)身，結(jié)果人家不講武德，竟然圍著我，不僅僅是語言暴力，竟然還用嘴攻擊我。好在我比他們強壯和靈活。以后，即使是同族，也避開，我只敢在小個子鳥兒面前現(xiàn)身。沒辦法，誰讓我是殘疾鳥呢，注定沒朋友。鳥類比人類還不講美德，注定被人活活拔毛。

圍著村子轉(zhuǎn)的有很多鳥，比如：麻雀、繡眼兒、山雀、伯勞等等。我選擇麻雀，希望自能加入他們，畢竟他們也被人看不起，是最普通的底層鳥兒。可惜，我跟他們語言不通，他們好像也缺少耐心，根本沒想聽我加入的誓言。

我想加入麻雀幫是有原因的，有一次，我看見他們盜取曬谷場里的谷子，被人扔石頭和竹掃把，并且被咒罵：“你們這些陰魂不散的小偷，強盜，去死吧，死鳥，臭鳥！”

奇怪的是我沒覺得麻雀這么搶劫有啥不對，我甚至覺得他們是在劫富濟貧，我甚至想給麻雀提供一點建議，真的，畢竟稻田廣闊，搶劫后可以四散而逃，農(nóng)夫拿他們沒辦法，何必在這個曬谷場上跟人類死磕呢。我覺得他們是故意的。

有的麻雀真的受傷了，不只是掉了幾根羽毛而已，那是內(nèi)傷，受傷的麻雀可憐地將身子緊縮成一團，如果明天恢復(fù)不過來，那是會死的。我就見過一只麻雀突然從天空墜落下來，那個死法肯定跟受傷有關(guān)。

這群傻瓜。找吃的是很容易，山上和果園里的水果很多，豬圈里有的是剩飯剩菜，庭院里也有不少殘羹冷炙。可惜麻雀就是一種傻鳥，喜歡跟農(nóng)夫打游擊。他們大概不是喜歡吃的，而是喜歡鬧吧。我是因為這個喜歡他們的，畢竟生活太單調(diào)啊！

一棵龍眼樹接著一棵龍眼樹，樹枝向外伸展，借助弱翅，借助樹枝，我可以隨意在樹林里散步，微風輕拂，太陽光通過樹葉間的縫隙畫著光和影的畫，變換著各種圖案，只要有點美術(shù)細胞，這片林子還是挺美的。只要換一個角度和心情，這里的風景也會跟著變換。

說是這么說，我還是對人類生活很好奇，透過樹葉的間隙，我像看電視那樣看熱鬧，麻雀在這方面給我做了榜樣，他們在人類的屋檐下安家，那樣的鳥窩比我的家好，不用日曬雨淋的，我也想要一個。

更換資源的事，我需要伙伴，特別需要，我實在沒有朋友，麻雀這樣的嘮叨鬼，我也不會嫌棄，我是越來越怕寂寞。還有人類，挺好的，他們的房子挺有意思，他們的勞作挺有意思，他們的很多生活場景都很有意思，我能從中學點什么，最主要的是他們能為我提供免費的食物。

人類都是聰明鬼，你看看他們的家，打扮得多漂亮，一條小路向外延伸，庭院里有樹木，還有喝茶的石凳和石桌，在房子的遠處，樹木稀疏的地方，還有他們開墾的綠色的梯田，還有他們挖出來的、鏡子一般的池塘，真是聰明鬼啊！

我找到第二個家，那是山腳下東南面的一所比較差的老房子，那里沒有兇狠的狼狗或者狡猾的貓，只有陳舊的黑泥瓦屋頂和大門上的屋檐下一個燕子的老窩。七月份，燕子一家飛走了，我可以在那里借宿，那是一個很漂亮的泥巢，對我來說簡直是豪宅。

“媽媽，你看，我們家的燕子沒飛走，它們又飛回來了。”一個四五歲的女孩子見到我的借宿，大驚小怪地跟她的媽媽報告。

一個大女人走出來看看，對著我說：“那不是燕子，那是八哥。”

“那不是燕子嗎？”

“你沒聽老師說過嗎？燕子是有剪刀似的尾巴，你再看看這鳥兒，沒有那樣的尾巴，對吧？這種鳥叫八哥，外形跟烏鴉差不多，但是它的嘴巴和爪子的顏色跟烏鴉不一樣，還有就是它的翅膀......”那個大女人說，“咦，老公，你過來看看，這只八哥有點奇怪，它的翅膀好像出了點問題。對對對，它的翅膀肯定出問題了。老公，你快出來看看，這只八哥的翅膀好像壞掉了一個。”

一個大男人出來了，對著我瞧了半天。我感到害怕，從窩里跳出來，落在屋檐下、晾衣服的竹竿上，然后是拱斗，最后是屋頂?shù)哪嗤摺?/p>

“親愛的，你說得沒錯，這只八哥是挺奇怪的，大概是左邊翅膀受傷了。”大男人說。

“爸爸，那它會死嗎？”女孩問。

“寶貝，不會，看它跳躍的樣子，好像還挺健壯，應(yīng)該是有段日子了，它挺過來了。”大男人解釋說。

“那它能自己找東西吃的嗎？”女孩依然好奇。

“大概沒問題，否則它早就死了。”大男人說。

“那爸爸，我可以給它吃的嗎？八哥吃什么？”女孩子很有愛心。

“當然可以，珠珠，八哥是雜食性鳥兒。”大女人是個文化人。

于是女孩開始去給我找吃的，很快就從院子的菜地里抓來了幾只菜青蟲，放在泥巢的正前方的地上，用一個紙槽盛放著。

我肯定得防著她，肯定是不過去的。結(jié)果可想而知，那幾只大青蟲被毒辣辣的陽光曬成干尸，簡直是暴殄天物啊！

不過我真不缺吃的，這個屋檐下，甚至還有一只肥大的大蜘蛛，它被我嚇得都躲起來了，它也太小瞧我了，我是有顏控的，對它的那個丑樣子沒興趣，根本不會去理它。

我突襲了一只從我面前飛過的黃蜂，這個必須干掉，它太不把我當一只鳥兒了，損害了我的尊嚴，我必須給它點教訓，這對我來說，算大事，因為我被很多鳥兒羞辱太多了。那些麻雀都能笑話我，那些繡眼兒對我不屑一顧。一只黃蜂，你也對我如此無視，哼，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小不點！事實上，我跟黑泥瓦一樣黑，它可能是沒發(fā)現(xiàn)我。總之，我就是隨便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吃掉它。跟人類學的，呵呵。

屋頂有的曬和悶，屋子后邊有個葡萄架，那兒清涼，我到那兒散散步。這是個散步的好地方，跟樹木比簡直就是大操場，我可以像一個優(yōu)雅的紳士那樣跺著方步，一搖三擺那樣走。鳥兒跟人一樣，越是不如別人，越是喜歡端著架子，這也是自卑心里的一種抵抗吧。

見我不理睬她送的食物，小女孩也就不再給我捉蟲子了，她自己玩自己的，像我一樣蹦蹦跳跳找朋友去了。她的那些朋友，個個都跟她差不多，玩的都是小游戲，比如跳皮筋、跳房子這樣的。我對這個小女孩挺有好感的，也就跟著她，反正又沒事干。

從葡萄架跳上一棵桑樹，然后是一堵墻，然后是另一家的院子的芒果樹，最終落在一棵高大的玉蘭樹上，它正開著一朵朵很香的白花，下方就是幾個嘰嘰喳喳的小孩子。

這群小孩子，像麻雀一樣，很吵很鬧，亂跑亂跳亂叫，時不時夾還雜著這樣的兒歌出來：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到這里......

我關(guān)注的那個小公主在蕩秋千，一棵芒果樹下的枝丫上吊著一副秋千，上面可以坐一個人，然后身邊有一個孩子幫她推了幾下，然后她就蕩起來，越蕩越高，坐在上面的她一直在快樂地笑著。真可愛啊！

小公主今天穿著一件白色的輕紗連衣短裙，秋千蕩動時，裙擺鼓漲開來，真像一朵蒲公英啊。小姑娘一直笑個不停，她的眼睛彎得像個月牙。

到了黃昏，吃過晚飯后，百無聊賴的小姑娘又注意到了我，她開始跟我說話：“喂，八哥，你吃飯了嗎？你餓不餓啊？”

我自然不會回應(yīng)她，她自己往下說：“你多大了，還是小孩子嗎？如果是的啊，那我能不能叫你......嗯......阿黑，對，阿黑，你看我給你取的這個名字怎么樣？以后我就這么叫你，行嗎？”

不管我同不同意，從此后，她就開始這么稱呼我了。

有一天，她繼續(xù)跟我嘮嗑：“阿黑，你到我們家來干什么，你要知道你現(xiàn)在住的可是燕子的窩，你想當強盜嗎？”

聽了這話，我發(fā)覺自己的內(nèi)心被人窺探到了，覺得自己受來到了侮辱，對她叫了幾聲。

有了回應(yīng)，小女孩開始變得興奮了，她繼續(xù)糾纏：“不好意思，我錯了，我錯了，你只是借宿的，明年你會還給燕子的。”

說實話，只要我能打得過燕子一家，說不定我真的會當強盜，這個巢穴真的是太舒服了，比麻雀那種黑屋子好多了，光線充足，造型美觀，還堅固耐用，簡直是大別墅。當一只鳥兒住習慣了，那你說我能還嗎？由奢入儉難！嗯，是得想個辦法把這處豪宅給奪過來，雖然我會損失一部分名譽，但像我這樣的鳥，還有多少名譽需要維護的呢？

說話的時間跟得很快，小姑娘跟隨著她的父母到別家去串門。如果小姑娘身邊有大人，我是不跟的，我怕大個子人。

又是一天，又見到了可愛的小姑娘，又是一陣嘮嗑，又是讓人心情愉快的一天。

這天，天氣太熱，她拿著把扇子，一邊搖扇子一邊在我的豪宅下方來回踱步，跟我說著不著邊際的話，很有點大姐大的氣派。

“現(xiàn)在，”她慢條斯理地跟我說，“我說阿黑，現(xiàn)在你得跟我說說話，不能那么一聲不吭的，那樣我會灰心的。當然，我知道你不懂得說我們的語言，但你可以學吧。你看吧，我們這樣合作一下好不好，我說一句，你跟著說一句，好嗎？”

這個小女孩想當然了，我被她搞得有點緊張。因為我確實需要一個朋友，這我得爭取，因此我得配合她。

還有，我經(jīng)常在這個村子里游蕩久了，人類的話聽得多了，能懂一點點，這可不是笑話，這叫近墨者黑。

“我叫阿黑，跟著我學，我叫阿黑，我叫阿黑......”

這個小姑娘還真有耐心，我逼自己一下，說了出來：“嘿。”

“......你說什么，你說什么？”小姑娘高興地停下好動的小腳，她感覺到我的配合。

當我再次配合她叫了聲“黑”之后，她興奮得跳了起來。不過，她沒感覺到不可思議，只是高興地蹦跳了一陣子，大概是她已經(jīng)見過由人類圈養(yǎng)的八哥會說簡單的人話。

我們的交流從這一刻算是正式開始，為了這個，小女孩甚至不跟其他的孩子去玩，她在一天里教會了我這么幾個詞——你好，再見，黑，珠珠，傻瓜。”

傻瓜不是她教的，可是我分不清是不是她要我這么說，她一直說傻瓜，次數(shù)比其他的字詞多，我也就自然學會了。

幾天后，我學得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快，然后她的要求就升級了，四個字的，四個字的，并且讓我下來跟她玩。

這可是挺危險的，我們之間還沒那么高的信任度，再說，我膽子小。

她用菜青蟲誘惑我。就這樣，一步步的，我就離她很近了，最后我停在離她一步遠的地方，說什么也不再過去。

打破這個底線還是源于她的病。有一天，她生病了，躺床上，臉紅紅的，我去見她，站在她房間床邊的窗臺上。她見到我去探望她，很高興，伸出手來說想摸摸我。此刻，我覺得病懨懨的小女生是沒啥危險的，我就放心讓她摸。

起初我是想跳著逃跑的，后來忍住了，讓她摸就讓她摸吧。她的手指很燙，但動作很溫柔，只是輕輕地用指腹劃過我的羽毛，還說喜歡我。從來沒有鳥兒喜歡我，更不用說人了，我很陶醉這樣的撫摸，我能感覺到那份深深的愛。

沒說的，我也喜歡她，要不是喜歡，我也不可能讓她摸啊。

這樣三天，我們在窗臺上交流，她撫摸我，我叫兩聲，用喙回應(yīng)她的撫摸，用晃動的翅膀表達我的感情。

他們的交流還是被她的媽媽發(fā)現(xiàn)了，第一時間，她的媽媽沒有大叫起來，而是找來了大男人，兩個大人一直靜悄悄地用手機拍攝我們的交流。

接著，他們還發(fā)現(xiàn)我能說人話，簡單的人話，你好，吃飯，鳥兒，蟲子、喜歡你，好可愛等等，都是簡單的兩三個字，很明顯應(yīng)該是他們的女兒教的。顯然我是只八哥，只會鸚鵡學舌，根本不知道每個詞的意思，但這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我能感受到小姑娘的喜歡和愛心，這就足夠建立我們之間的信任，也就能讓我們交往下去。

看完整個自己拍攝的視頻，兩個大人還是不相信地互相看著對方。

三天后，小女生的燒退了，四天后算好了，然后，她就帶著我溜達，我已經(jīng)敢停在她的肩膀上或者頭上，一路上，她說什么，我跟著說什么。即使這樣，她還是一直說我是傻瓜，不會自己說話，一定要學著她說。我也同樣叫她傻瓜。

再接著，她要求我進她家門，我不肯，說什么也不肯，門里頭就是個籠子，進去可能就出不來。再說，我對她的父母不信任，我不信任何大人，他們太可怕了，不僅樣子可怕，手里的家伙也可怕。

我不同意，小女孩竟然想用強的，她想抓住我，逼迫我進屋子，說要讓她爸爸看看，說不定我的翅膀還有救，我才不相信她呢。

“你要知道，沒有翅膀，你是很難過一輩子的，我這是對你好。”她對著我叫了起來，很生氣，因為我的不配合。

“不。”我叫起來。

“你竟然說不，你這個傻鳥。我們的醫(yī)生很厲害的，可以幫你治一治，你看我也得病了，不是也讓醫(yī)生治好了嗎？你們鳥類又沒有醫(yī)生，這個你懂嗎？而且，你只認識我，也就只有我能幫你了，你懂嗎？你個傻鳥。”

“傻鳥，傻鳥......”

“你才傻了，你傻，你個傻鳥，以后不跟你玩了，你自己一個人待在上面好了，等野貓來把你抓走，你就一個人待在上面好了。”小女生很生氣，對著高處的我揮著手臂。

后來，她還蹲在地上哭了，大概是我的不配合。這一刻，我懂了，真懂她的好心了，可是我還是堅持自己的決定，我還是不能信任大人，他們太可怕了。這個可怕的印記來自我們八個祖祖輩輩的遺傳，不是那么容易清除的。

因為怕小女生綁架我，好幾天，我都在老家的樹上跳來跳去，連豪宅我都沒敢去，怕半夜的時候，我迷迷瞪瞪的時候，小女生伙同她的父母，把我給綁架了。如果我在樹上，他們是抓不著。

幾天后，小女生沒再強迫我，我們又和好了。

之后，她把我介紹給她的小伙伴，那些野蠻人跟野貓似的，都想抓住我，小女生被嚇壞了，急得亂叫地圍堵自己的伙伴。還好，是我自己機靈，要不然，我早被那些小屁孩給捏死了。從這一刻開始，小女孩懂了我的擔心，從此后，不再強迫我進入她家和給我看醫(yī)生。

一個叫珠珠的小女生和一只野生的八哥交上了朋友的視頻上了抖音，小女生甚至能用手撫摸鳥兒，還能跟它說話，互動還很順暢，真是神奇！很快，珠珠出名了，我也成了網(wǎng)紅。

知道視頻是媽媽傳出去的，女生很不高興，跟父母好幾天不說話。小小的她已經(jīng)會感慨了，她說：“阿黑，沒想到我跟你交朋友這么難，因為我們是不同的物種嗎？我不覺得我們有多大的不同啊？”

“你好，你好。”我選一個詞回應(yīng)。

“嗨，你就是一只傻鳥，什么都不懂！”

“我想帶你去看病，你是不是怕我害了你呢？”小姑娘說，“如果是這樣，我可以跟你簽訂合約，如果他們害了你性命，我就給你陪葬。阿黑，我這么說你聽得懂嗎？”

說歸說，我還真不信任小姑娘以外的任何人類。

八月初，一個市里來的記者特意找到小女生的母親，希望能拍到我和珠珠互動的視頻。大女人竟然私下就答應(yīng)了，只是到來的當天，小女生拒絕配合。后來，不知怎么的，小女生突然想要記者幫忙聯(lián)系野生動物保護組織，幫忙治治我的翅膀。記者答應(yīng)了，他耐心地聽取了珠珠向他闡述的八哥的問題。于是記者提出得親眼看看我的情況，看看我到底弱翅到什么程度，這個才好解決。

小女生答應(yīng)了他，讓記者跟在她身后拍攝我的身體。

我喜歡跟著小女生，在她的身后的地上，或者在她身邊的樹梢，或者她停下來的肩膀和頭頂上。

這些畫面，記者都能拍攝到，自然也就能看清我翅膀的情況。

大概過了兩個禮拜，記者又來了，還帶來了兩個人和一輛車，兩個人中的其中一個是觀鳥專家，另一個是救助站的鳥類專家，都是記者的私人朋友。記者說到做到，他守約，遵守他和小女生之間的約定。

這次，小姑娘不客氣了，趁著我不注意，直接綁架了我。真是悲哀啊，我罵她“傻瓜，傻瓜。”

這兩個外人，帶著儀器，給我做了全面的體檢，很快就檢測到我的左翅膀，說小翅和大翅長到了一起，其他沒大問題，也就是說做了切離手術(shù)后，大概就沒事了。不過飛翔，得等手術(shù)后，翅膀都長出羽毛，到時候再看看才行。他們建議把我送進救助站。

“先手術(shù)吧，其他的以后再說。”珠珠的父親建議說。

這點大家自然同意。

“聽著，阿黑，我們現(xiàn)在要對你動手術(shù)，你別害怕，這只是個小手術(shù)，疼一陣子就沒事了，你以后會飛起來的，要知道，天空一定比枝頭更美。”這話是觀鳥專家對我說的。

我一下子沒反應(yīng)過來，他說的什么鳥語，哪一種的呢？我怎么聽不明白？但我能確定，那確實像某一種鳥語，跟我剛學會的八哥話還真有點沾邊。

見我一臉蒙圈，小姑娘給我一個手勢，小嘴巴動了動，我看懂了她的那個手勢，她要我聽話，要我堅強。我哪能那么堅強啊，我膽子小，渾身嚇得顫抖并發(fā)熱。

到底要把我怎么樣呢？我看到專家穿起白大褂，戴上白口罩，還拿出了小小的手術(shù)刀，我緊張！

不容分說，我被布條綁的死死的，沒辦法動彈，只能任由人家宰割。

疼啊，真的疼，雖然我不會冒汗，但疼得我渾身顫抖，我反抗地叫起來：“住手，混蛋，有這么活剮的嗎？給點慈悲心吧，你們這些殺人不眨眼的沒毛動物。”

“阿黑，你說什么？疼是真的疼，過一陣子就好了。”珠珠一直在旁邊安慰我。

見我不停地搖頭哀嚎，她都哭了。那三個大人被她弄得很尷尬。

手術(shù)時間只有十幾分鐘，疼痛卻有一整天，這一天內(nèi)，我昏昏沉沉。這期間，小姑娘在專家的要求下，給我灌了兩次的消炎藥水和糖水。

手術(shù)后的第二天，我已經(jīng)能忍耐疼痛了，開始對小姑娘破口大罵：“傻瓜，傻瓜......”

要是手術(shù)當天，我的嘴巴沒被捆上，我就啄死專家那只手。竟然沒給打麻藥，活剮呀！

“這鳥生氣了，還能罵人，真好玩啊。”觀鳥專家說。

那三個陌生人還一直圍著我轉(zhuǎn)。救助專家一直在觀測我的身體狀況。記者和他的助手一直在拍攝有關(guān)我的整個視頻，并傳到網(wǎng)上去，時不時的，他還跟珠珠的父母分享網(wǎng)上的留言，一臉的欣喜。

觀鳥專家就是個假專家，自以為會了我們鳥語，跟我嘰里呱啦地交流著，我懂他個鬼，他什么都不懂，也就會發(fā)出一些奇怪的哨聲，跟鸚鵡學舌差不多，還不如麻雀呢。

不管怎么樣，得趕緊遠離這幾個恐怖分子，我跳著跳著，走到了一棵院子里的那棵正開著紅花的茶樹下，本想偷跑的，實在是跳不上去啊，因為傷口疼。再說我身上還綁著布條了，那簡直就是枷鎖。

小女孩不敢把我抱到樹上，怕我一跳一跳就逃走了。我不理解她的好意，她卻能明白我的恐懼。

“來吧，阿黑，吃點，這是你最喜歡的菜青蟲，你已經(jīng)一整天沒吃東西了。”小姑娘用樹枝插著一條肥肥的大青蟲，誘惑我。

“不，不，傻瓜，傻瓜。”我才不聽你那一套了，太疼了，我都暈過去了，她伙同外人欺負我，欺負一只可憐的殘疾八哥，太不人道了。

“不吃，你會餓死的，你才是傻瓜。”

“再見，再見。”我一邊跳著遠離她，一邊叫著。

小姑娘努力向我解釋是怎么回事兒。她還用飛的動作告訴我，她要干什么。我大概懂了，不再罵她了。

她堅持要我吃下她送來的大青蟲才算跟我妥協(xié)，我拗不過她，狠狠地啄起了大青蟲，吞了進去。我的肚子真的餓了，畢竟一整天沒吃飯了，現(xiàn)在精神頭恢復(fù)了些，內(nèi)心也沒那么恐懼，尤其知道了這伙人不再傷害我了，我心里穩(wěn)定下來，馬上就感到餓了。

“這只八哥還會說什么呢？珠珠，你能讓它說說別的嗎？”記者蠱惑小姑娘。

“它現(xiàn)在只想罵人，也只會罵人，大概它覺得我是個陰險的人，而你們都是壞蛋，呵呵。”小姑娘說，“不過，謝謝你，記者叔叔，你說到做到，你好棒。”

“好棒，好棒。”我跟著學舌，實質(zhì)上什么都不懂。

這話把幾個人都給逗笑了，幾個大人對我說謝謝。我也跟著他們說謝謝。不是真感謝的意思，純粹是學舌。他們還當真了，樂得跟小屁孩似的。

“這鳥真可愛，不過，珠珠，你能讓我們把這只八哥送往救助站嗎？也就在清源山旁邊，你可以隨時去看看它。”

“不，”小姑娘大聲斥責說，“你們別想囚禁它，阿黑是自由的，它喜歡自由，沒有翅膀的時候，它就能養(yǎng)活自己，現(xiàn)在有翅膀了，它能飛了，更可以養(yǎng)活自己。你們不許碰它。”

“阿黑是經(jīng)過手術(shù)了，但翅膀上能不能長出飛羽，那可就難說了，畢竟它已經(jīng)有兩歲了，還是放在救助站會比較合適，我們可以幫助它，幫助它飛翔。”

真的害怕這些陌生人把八哥抓走了，小姑娘把客人都趕走了。記者想留下來多拍攝些視頻，小姑娘是不肯的，推著人家離開。無奈，記者只好教小姑娘的媽媽如何用手機拍攝視頻，并強調(diào)一定要發(fā)給他，讓他來完善和美化視頻。小姑娘媽媽答應(yīng)了，配音和解說等等，她都不專業(yè)，她自然只能依靠記者。記者還誘惑說會給她分成的好處費。這個時代的文化人也很現(xiàn)實，也愛錢啊！

翅膀還沒好，但已經(jīng)不疼了，我上不了樹梢，小女孩要我抓門廊上竹竿綁著的兩根繩子往上攀登著，練練我的腿功，也打發(fā)我無聊的時間。

手術(shù)后的這些天，小姑娘真是個惡魔，天天折磨我，要我爬到了高處，起初我不肯，她就把菜青蟲放在繩子的高處的那根竹簽上，我必須爬上頂端才有蟲子吃。真是虐待狂啊！

后來，她鼓著掌，要我從竹竿上滑翔下來，起初我依然是不肯的，后來，她就用棍子趕，我不得不照著她的話做。

她說她要去上學了，我必須趕緊獨立起來。她一直在為我加油。我自然也就學會了“加油”這個詞，也一直在為自己加油。

有這樣的虐待狂，我不得不努力，一次次把繩子扯得擺來擺去，然后站在竹竿上，吃菜青蟲；接著，滑翔下來，滑翔得越來越遠，第一次只到了門墩，還搞錯了方向，最近我已經(jīng)能到院門口附近了。

“哈！哈！你沒得逞......哈哈，你還差一點兒......”

她用竹竿挑著菜青蟲，在前面跑，我追。搶著了，我就不挨餓了，沒搶著，我一頓只能吃一只菜青蟲。

“我再也不把你當朋友了！”我心里說，嘴巴對著她就是一通的“傻瓜，傻瓜。”

“你才傻了，你才傻了！”

半個月后，也就是臨近9月1日，新學期要開始了。當她解開我身上的布條，查看我左邊翅膀的傷勢，并讓她的媽媽拍攝視頻，發(fā)到微信，請示微信那頭的專家，專家說可以了，小姑娘才放開了我。

我自由啦，我自由啦！第一時間，我馬上跳上樹，站在高處，呱呱叫個不停。這次跳可真神奇，我跳得好高啊，一下子就上了桂花樹的高處枝頭，一點兒也不費力，再一轉(zhuǎn)身，我就進了濃密的枝葉里，從那里再跳到另一棵樹上，走得無影無蹤。

庭院里，小姑娘“撲通”一聲跪了下去，然后哭了起來。

我沒有向她辭別，這是我的問題，我失禮了。后來，我停留在葡萄架后邊的竹子上，竹葉的窸窣作響仍然阻止不了我聽到的哭聲，于是，我沒再爬到更高的地方，而是站在那兒，望向下方的屋子。我知道小女孩在哭，她很傷心，我也有點不舍，可是沒辦法，我知道她的父母想讓她把我關(guān)起來，甚至賣掉，小姑娘不同意，她更想讓我自由。于是，就這樣，讓我“跑”了，沒有任何的招呼。

或許，她召喚一番，我還是會忍不住回到她的肩膀或者頭上。可是她沒有，我也就沒回去。

第二天后，我叫得很激烈，或者說我哭了，因為小女孩要走了，要回城里上學去了，暑假結(jié)束了。

我一路跳著，送行。真舍不得啊！先是她家的葡萄架上，而后是她家的屋頂，再之后是路邊的桉樹，然后人家的屋頂，我能滑翔，能飛十幾米，盡管如此，我還是趕不上小車，我跳著，飛著，離開老家好遠，從來沒那么遠過，我不知道自己要干啥，更不知道害怕。

以后，我只是在她家屋后的竹叢上轉(zhuǎn)悠，但沒敢進燕子窩的那個豪宅，因為有很多人從抖音上看到我的身影，我成了很值錢的網(wǎng)紅，小女孩一家不在后，那些人敢明目張膽守在那個豪宅邊，等著把我逮住。

是啊，太多人了，甚至有人帶來了捕鳥網(wǎng)，引來一陣爭吵。

我得轉(zhuǎn)移陣地了，往紅巖山的高處轉(zhuǎn)移。

嗨，不知道什時候我可以再見見我那好心的小姑娘呢？現(xiàn)在我會飛了，已經(jīng)完全理解她的好心腸。我能飛，不能飛很遠，但是200米的距離不是問題，我已經(jīng)能從一座林子飛到另一座林子，飛行距離越來越遠，相信以后我能飛上高高的天空，在那里漂浮著。

得遠離村莊這個地方，得避開那些貪婪的人類，因為有了高額賞金，他們就成了惡魔，簡直積極得過分，甚至禍害了村里的好多麻雀窩。懸賞捉我的那個大金主肯定有一個是那個記者，沒想到他竟然是個黑心的人！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想要捉住我，那可不容易，我可是混在村莊里很久的老鳥，知道這些沒毛的兩腿動物有多么貪婪。現(xiàn)在我找到些伙伴，混在他們里頭，人類可不容易鑒別出我來，我現(xiàn)在的翅膀已經(jīng)正常了，不再被排斥。

大概到了十月中旬，我左邊翅膀已經(jīng)沒問題了，能飛，只是學習高空漂浮和滑翔還有點問題，還得學學。大概到年底，我的飛行應(yīng)該沒問題。

國慶節(jié)期間，小女生跟父母又回老家一趟，我在竹林那邊看見了，可是跟隨小女生過來的還有一些“魔鬼”，他們又想著鬼主意了。他們跟在小女生父母身邊，假裝套近乎，卻總瞧著燕子窩，看來居心不良啊。為此，我沒敢跟小姑娘聯(lián)系，我還是走得遠些吧。

那個父親說：“真見鬼，你們這些人都瘋了！魔鬼附身了！”

“滾出去！滾出去！你們這些人！從我家里滾出去！”小女生的媽媽罵起來，“你們到底是來干什么的，一個個沒安好心。”

女主人動起手來，推搡著，把人們趕走了。

她的爸爸媽媽不是笨蛋，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拜訪的這些人目的不純，賊頭賊腦的讓人討厭。盡管他們此行目的跟他們也差不多，但是刺猬跟刺猬靠一起，總能快速發(fā)現(xiàn)對方會刺痛自己。

國慶節(jié)很快過去了，依然沒有我的任何蹤影，女孩的父母失望了，小女孩也很失望。

村里的很多人，依然很不甘心，現(xiàn)在他們還在在談?wù)撘恢粫粫w的奇怪八哥。還好，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多少人會去掏鳥窩，因為附近的鳥窩已經(jīng)被他們掏光了。

只是，我已經(jīng)害慘了所有的鳥兒，尤其是這個村子的麻雀，他們成了最大的受害者，在一個個黑夜的迷迷糊糊中，被一根根手電筒和一只只黑手給逮住了，一家子就那樣被人連窩端，而后全家失蹤。

基于這個嚴酷的現(xiàn)實，我打算從此后不再跟那個叫珠珠的小女生見面，誰知道再次見面的時候，她的心能不能如以前一般干凈純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