繆盈盈選了件梅子色的單肩禮服裙。
徐徽景從大門進入,繆二連忙上去寒暄,“盼你好久了。”
“二公子生辰快樂,場面夠大的。”
繆二皮笑肉不笑,“聽說秘書長要在軍中給景少爺安排官做,到時候可別忘了我。”
徐徽景抿了口酒,抬頭看見許鳶卿和繆盈盈從樓梯上走下來。
“這是誰家的?”
“梅子色衣服的是繆二的親妹妹,至于紫色衣服的我還真沒見過。”
“我見過,好像是許氏茶行的千金。”
“許氏茶行?我想起來了,跟邵氏百貨有婚約的那位。”
“漂亮的女人都已經被預定了。”
“邵家公子不是來了的么?我剛剛還見過他呢。”
眾人七嘴八舌,全被徐徽景聽了去。
邵令程穿著黑色的塔士多西服的從人群中走出來,看到許鳶卿,眼睛都看直了,回過神后連忙走上去。
“那你們聊,我去溜達溜達。”繆盈盈識趣地走開了。
“鳶卿,好久不見,怎么沒聽說你要來繆二的生日宴會。”
許鳶卿覺得有些難為情,“我今天才回到南京,我也是跟盈盈一起來的。”
邵令程站在她身邊,別人看著總不太相配。
“你會跳舞么,不如我邀請你跳支舞。”
她搖了搖頭。
她是真的不會跳舞。
邵令程無奈地看著她。
許鳶卿不好意思地說,“我肢體不協調,沒關系,你去玩你的罷。”
邵令程在她身旁站了一會兒就不見了。
她拿了一杯果汁,走去二樓,剛好能看到下面的舞池。
實在是不太應付得來這樣的場合。
徐徽景拿了杯酒走上樓梯,側身站在她身邊。
“許小姐這么漂亮怎么悶悶不樂的?”
“我沒有悶悶不樂,你怎么知道我姓許?”
“剛剛聽別人說的。”
“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你不必這么盯著我,說出去對我并無好處,既然你知道我姓許,那你呢?”
“我姓徐,其他的或許就不用我多說了,想必南京都傳遍了,我這個憑空出現的人。”
“憑空出現?我可沒有聽說。”
“徐秘書長家前幾年曝出了一個私生子,那個私生子就是我。”他說的那樣云淡風輕。
“那你叫什么名字呢?”
“徐徽景,字皖之,祖籍是安徽宣城。”
她想,是個不錯的名字,徽與皖都是安徽的簡稱,他的父母給他取這樣的名字,一定是希望他以后不管走得多遠飛得多高,都不會忘記自己的來歷。
許鳶卿點了點頭,看著他的樣子。
他生的不錯,劍眉星目,面部輪廓利落自然,眼尾有一顆淡淡的痣,在糕點鋪子里與他對視時,她就已經有些不知所措。寶藍色的西服,十分合身,襯得他身形端正修長。
許鳶卿看了一眼吊鐘,時針指向八點,齊叔等下要來接她了。
邵令程在樓下看著上面的兩人。
“我要走了。”她要先去換掉身上的衣裙。
齊叔早已在門口等著了。
徐徽景站在閣樓,看著她上了車。
向廉英走了上來。
他淡淡道,“處理干凈了么?”
“都處理好了,不會讓人發現,東西也寄去廣州了。”
徐徽景眼里的光半明半暗,時而疏淡時而溫柔,讓人難以看透。
剛開始他就知道,這條路有多難走。
臘八早上。
徐家,餐桌上。
徐若薇剛咬下一口吐司邊,就聽到段氏說話,“吃完早飯去樓上練琴,今天臘八也不能偷懶。”
“他人呢?”段氏側頭問身后的楷書。
“一大早就去跑馬了。”
徐若薇開始抱怨,“怎么大哥一大早就能出去騎馬,我過節都要練琴,太不公平,我今天不想練。”
“你跟他學什么,他是沒娘的,也好,這二五郎當的能有什么出息,你爹還想過了年讓他去任職,就這樣,進去了遲早也要被遣出來。”段氏言語間都是鄙夷。
剛說完話,徐徽景走進來了,馬靴上都是泥水,踏進來一步一個泥腳印。
“啊呀,都是泥腳印!”楷書忙跑過去。
徐徽景停下步子,楷書忙拿了雙干凈的拖鞋給他換。
“徽景吃早飯了么,一起來吃點。”段氏又變了副樣子喚他吃早飯。
“不了大娘,我早上出門前桂娘給我熬了臘八粥喝的。”
徐若薇眼睛亮了,“臘八粥,我也想喝!”
“那你來頤園,讓桂娘給你盛。”徐徽景知道這個妹妹沒有城府,對他也并無惡意。
“她不吃了,剛吃早飯,哪能吃那么多,對了,你也該用些工了,你父親打算把你派去鎮守使,正司長是馮炎升。”
“好。”徐徽景假裝漫不經心地答道。
副司長對他來說已經算是很大的官了,南京一帶的鎮守使,馮炎升不惑之年才做到正司令長。
當然,他的志向也不止于此。
“冷死了。”
桂娘走過來,“外面這樣冷還去跑馬,一身泥點子。”
“這樣的天氣跑馬才有意思,出一身汗再去洗澡。桂娘,你幫我準備準備,我下午去西山墓園看我母親。”
桂娘點頭答應。
許家。
她才醒,就聽到傭人告訴她,邵令程來了。
隨后葉氏走進來,“怎么還沒換衣服,邵令程來了,你快些梳洗好,等下說要去棲霞寺的。”
許鳶卿無奈地爬起來。
“穿得暖一些,”葉氏在她衣柜里挑衣服。
“他來了很久了么?”
葉氏拿出一件鵝黃色的外套出來,“來了半小時了,拿了好些東西來,穿這件,女孩子家家的,又沒嫁人天天穿那么素凈做什么。”
邵令程今天穿著紺色的羊絨大衣,頭發梳得很齊整。
她走出去時,邵令程正在跟她的父親喝茶聊天陪笑臉,“伯父,我雖然對茶一竅不通,但是這祁門紅茶的確是珍品,茶湯紅艷明亮,香氣濃郁持久,滋味醇厚甘甜,讓人回味不已。”
“你要是喜歡,帶一些回去給你父親也嘗嘗。”
“那敢情好。”邵令程嘴上應著,卻并無這個想法。
邵令程有些看不上許家,若無他邵家的扶持,許家哪會有今天的生意。
他看上的,是許鳶卿的樣貌。
是個陰天,很冷。
許鳶卿沒吃早飯就跟邵令程出了門。
她若有所思地看著窗外,邵令程想去握她的手,她卻抬起手挽了一下頭發。
“明年中秋,我們把婚訂了罷,等你念完書,我們再結婚。”邵令程平淡道,那天晚上他看到,許鳶卿和徐徽景站在二樓欄桿上,站在一起,竟有些說不出的般配。
邵令程心生嫉妒起來,他明白,如果不盡快用婚約把她拴住,總有一天,她會離開。
“你同我父母商量了么?我全聽他們的,他們同意我便愿意。”
她并不想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約束縛,但也不想毀約被別人說道。
邵令程抬起頭來,看了看車窗外,又瞧著她,“我會告訴他們的,我也希望,你對我是真心實意的,你嫁給我,至少能保證你這一輩子會衣食無憂。”
他貌似對父輩們將要留給他的財富有莫名的驕傲,自己卻從未對此付諸努力,而這恰恰是許鳶卿最厭惡的。
她不說話。
到了寺門口,吹來的一陣寒風凍得她打了個冷顫。
許鳶卿來過棲霞寺,她和家人剛來南京時來的,那時是春天,她還在后院中種了一株梔子。
“棲霞寺還是十一月來最好,紅楓美得像畫一樣,”邵令程自顧自地說。
“現在來也不錯。”她走上臺階。
邵令程走在她后頭。
邵令程跪在菩薩面前,閉著眼睛很是虔誠。
出了大殿后,許鳶卿不解地問道,“方才看你那樣虔誠,留學回來的人也信這些么?”
“若是真論起來是不信的,只是我母親說棲霞寺很是靈驗,我們去求簽,我母親讓我帶個風水簽回去,她向來很崇尚這些。”
一個上了年紀的僧人手里握著簽筒,“二位施主求什么簽?”
“師父,這是我的未婚妻,我們想求個家宅風水簽。”
僧人把竹茭放到邵令程手里,邵令程擲了三次,還是沒擲到,第四次的時候總算是擲了一陰一陽,僧人讓他抽一支簽,再去殿里找到對應的簽文。
她站在那里,邵令程進去拿簽文。
邵令程拿了簽文看了一眼就出來了。
“我們回去罷,很快到寺里午齋的時間了,味道太素淡了,我是吃不慣的。”
許鳶卿只覺來一趟不易,只拜完佛求個簽就走有點太可惜了,她也早就餓了的。
“你先回去,你回去讓人去我家里告訴齊叔,讓他下午來接我就好。”
邵令程面露難色,“那我也晚一些回去,我同你一起。”
“不用不用,你有事情就快些回去也好。”許鳶卿本來就覺得跟邵令程在一起不太自在。
邵令程有些失落。
她看到人走了,反而輕松起來。
果然不一會兒,就有個小和尚走過來,帶她去用午齋。
是一碗香菇面,冒著熱騰騰的香氣,她夾了一小筷子面,明明很好吃,喝下一小口面湯,里面有香菇的香氣,撫慰著她的心情,一碗面吃得干凈,人也暖和了起來。
許鳶卿吃過了素面后,想去找找自己種的那株梔子。
她只記得種在放生池邊。
但是具體在哪里已然忘記了。
種的時候是四月,小小的一株只開了一朵花,卻香氣濃郁。
她沿路循著走去放生池,放生池是半月形,看到有人背對著她在池邊放生。
她顧不上別人,沿著半月形的放生池走了一圈,也沒找著自己種下的梔子。
那人遠遠地看到了她,于是站起來,“許鳶卿。”
她定睛一看。
是徐徽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