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金來到高筑家準備議事,進屋后,里面已坐著高筑、高天闊、蒙田和阿韋。
蒙田的年紀和高筑差不多,他是理事里面負責頌經文的,擅長陰陽八卦,五行說。蒙田喜歡抽煙,煙癮比阿金還大,隨身帶著自己卷的煙卷。他做的煙卷很有講究,卷紙上的煙絲必須碼的整齊厚實,煙絲也有他自己的配方,按他的話講,混裝才有勁道,厚實才有味道,所以他卷的煙又粗又長。
阿韋的年紀和阿金差不多,他是理事里面負責司儀的,人緣好,口才也好,偏偏和自己老婆合不來。他老婆是外鄉人,有一次因為阿韋偷腥被老婆發現,跑回娘家再也沒有回來,阿韋也沒有他老婆家賠禮道歉,就這樣姻緣就給斷了,至今還單身。
高天闊見阿金進來,連忙起身安排阿金入座。人齊議事,高筑望向阿韋問道:“阿韋,整個禮事兒安排是否還有差項?”
阿韋回答道:“三金還差一金,洗葬禮的禮侍原本安排的下村二娃的丫頭,本來都說好的事兒,今天上午二娃過來給我說他家丫頭得了風寒,來不了。我好言相勸,都追到他家,罵罵咧咧的把我罵了出來。”
高大爺慢慢悠悠回答道:“遇事不能強求,老田,還有其他人選么?”
蒙田回答道:“從五行和生辰八字看,我們村就只有一位丫頭合適了。“
所有人都盯著蒙田以待答案,唯有阿金沒有抬頭。
頃刻的安靜,首先被高天闊打破了,他戰戰兢兢的分析道:“老田,洗葬禮下午就要開始了,你就不要賣關子了。洗葬禮是我們竹隱村的傳統,也是主要的經濟來源,如果這次辦砸了,傳出去可不好聽的。”
蒙田瞥了一眼阿金,還是默不作聲。
高大爺站起來,顫顫巍巍的往門口走去,然后又停在原地背對著所有人。
“既然老田有難處,不愿意說,這個壞人我來當吧。”高大爺接著說:“洗葬禮在我們村已存在了幾百年,幾百年來的發展已經成為了一種信仰,對于我們竹隱村來講,這種信仰是我們村發展的根本。阿金,我知道你對我們村的貢獻非常大,這些年大家是有目共睹的。阿茹也是我的小孫女,我很喜歡這個丫頭。既然冥冥之中已有安排,興許不是什么壞事。這次洗葬禮的酬金,阿茹的那一份按照三倍給,你看妥否?”
四人望向阿金,阿金久久未言,起身走到門口,徑直拉門欲出,轉頭看了一眼高大爺又轉身出去了。
阿金出來后沒有回家,直接去找蓮珍去了,看見阿水和阿茂兩兄弟在吃飯,撓了一下阿茂的腦袋問道:“你阿媽呢?”兩兄弟回頭望向阿爸,看見阿金臉色沉重立馬回復道:“阿媽帶妹妹回去了”,說完這話阿水準備問阿爸吃飯沒有,只見阿金轉身往回家的方向走去了。
阿金回到家,看見阿茹正在院子里玩,心里開始嘀咕怎么將阿茹要去做洗侍的事告訴蓮珍,正在躊躇時,阿茹看見阿爸回來了,笑著跑到阿金懷里,嘴里不停喊著:“阿爸回來了,阿爸回來了。”
蓮珍從屋內出來,看見阿金,連忙問道:“你不是去高大爺那里議事了么?事情都安排好了?“
阿金慢慢回答道:“都....安排好了。”
“好多年沒有看見過給小孩子辦洗葬禮了,你說這白發人送黑發人,白發人得有多難受。”阿珍自言自語的說道。
阿金沒有接阿珍的話,抱著孩子就往里屋走去。
阿珍跟著一起進去后,對阿金問道:“這次洗葬禮的酬金怎么安排的,上次你把錢拿去給下村了,也是為了村里的和氣,大家都知道,高叔他們不可能不知道吧。”
阿金沒看阿珍,拿著玩具逗著阿茹玩,然后告訴阿茹,讓她把玩具帶到院子里去玩兒,阿茹拿過玩具出去了。
阿珍看著阿金說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要話要說啊?”
阿金還是沒有說話。阿珍反倒是心煩意亂著急的問道:“阿金,你倒是說句話呀。”
阿金看了一眼阿珍,回答到:“洗侍本來定的二娃的丫頭,今天上午說得了風寒,來不了,從五行和生辰八字重新算,只有阿茹合適。”
阿珍迥異的眼神看著阿金:“什么意思?高叔喊你過去議事,你們就議這個?”
阿金回答道:“那我有什么辦法?”
阿珍回答道:“你沒辦法,好歹你是理事,這事兒怎么就輪到阿茹了?”
阿金抬頭看著阿珍:“我過去之前,蒙田他們事先就知道二娃丫頭不來的事兒,他們從祠堂的生辰簿上面重新看過,現在只有阿茹核實,外村現在根本來不及。”
阿珍緩緩坐下,默不作聲。
阿金接著說道:“高叔到時給阿茹三倍的禮金,這事兒就這么定了吧。”
阿珍抬頭看去院子外的阿茹,阿茹的笑聲傳遍了整個屋內。
篝火在禮堂的院中將黑夜照的通紅,火光照向靈堂內外的白幡和白布掛,隨風起舞的白幡時而微浮,時而狂躁不安。
阿水和阿茂看到周老板在禮堂偏房和阿爸眾人商議洗葬禮的祭祀流程,禮堂內的棺槨已用白布覆蓋,大抵便是曉林。禮堂內除了所需之物,其余墻上掛滿了白幡,隨風舞動作響。禮堂正中央放在三金,其中還有阿水和阿茂給曉林準備的竹衣。
正晚正時,阿金帶著偏房一席人來到禮堂內,所有人佇立棺槨兩側,一側是蒙田、阿韋和阿金,另一側是周老板、高天闊,禮堂中站著高筑。儀式開始,高筑向天請神作揖請示,誦說今有曉林逝者長辭,望天神鬼煞引靈魂轉世。高筑手里拿金缽,里面盛卯時竹隱村前卯時的清水和成年巨龍竹葉,所有人低頭默哀式,由高筑開始誦經帶著眾人繞圈悲走。只見高筑用竹葉沾金缽里面的清水向棺槨內的曉林輕灑水珠,口中念誦著《慈愛經》。忽然一陣風吹向禮堂內,所有的白幡相互拍打,聲聲作響。所有人都看向棺槨下的長明燈,只見巨龍竹花做長明燈漸滅那時,風停而燈起。約莫過了一個小時,誦經畢,眾人回到偏房休息,唯留周老板不舍而去,望著曉林悲痛不已。阿水和阿茂一直站在門外,就像是一種守護,不離不棄。阿水看著周老板悲痛的樣子,唏噓不已。
此時,阿水看著阿爸和阿媽抱著阿茹妹妹進了偏房,聞聲聽到阿爸對阿媽說:“阿珍,你把阿茹先叫醒,準備的干衣服帶來了嗎?”眾人看向蓮珍,蓮珍沒回阿金的話,直直的將手里一疊衣服給了阿金抱著,然后開始叫醒阿茹。
阿茹醒了過后看向眾人,好奇的問道:“阿媽,怎么這么多人。”
阿媽回答道:“阿茹,待會兒我們玩兒個游戲。”
阿茹回答道:“什么游戲?”
阿媽回答道:“就是阿媽下午給你講的,洗澡澡。”
阿茹激動的說:“阿媽,我不要洗澡,我要回家睡覺”
阿爸過來哄著說道:“阿茹,我們洗個澡澡,阿媽回去給你棗糕吃。”
阿茹看著阿媽說道:“阿媽,我想吃棗糕,但是我不想洗澡澡。”
阿媽紅潤的眼眶不知道說什么。這時高天闊過來想抱抱阿茹,阿茹回頭抱住阿媽表示不愿意,高天闊也就作罷。
正晚正時正點,洗葬禮開始。眾人回到禮堂內,周老板仍待在原地,看眾人過來,收拾好情緒,由高筑開始主持洗葬禮。但見阿茹還沒有過來,高筑望向阿金,阿金走向偏房讓阿珍先抱著阿茹過來。眾人見阿珍抱著阿茹過來,門外兩兄弟此時也才明白阿茹是作為曉林的洗侍。儀式開始,高筑依然是向天請神作揖請示,誦說今有曉林逝者長辭,望天神鬼煞引靈魂轉世。高天闊端來一盆清水,做好澆灌準備,高筑看所有準備就緒,開始念誦《滴水經》,高天闊手持金勺開始想阿茹頭上開始澆灌清水,阿茹哇的一聲哭嗆劃破天際。阿珍哭著推開高天闊,看到門外的阿水,喊阿水進來接過高天闊的金勺,控制著水量輕輕澆注在阿茹的頭上,嘴里還不停的安慰著妹妹。阿金看著很無奈,周老板仍望著曉林不動聲色。
清水從頭頂漸漸流過阿茹的全身,哭泣的聲音也漸漸被誦經給掩蓋,只能看到阿茹抽泣的樣子,在媽媽的懷里顫抖,阿水和阿珍不斷的重復安慰著妹妹:“好了,馬上就好了。”只有他們自己知道,《滴水經》念誦需要多久。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誦經來到最后的篇章,此時嗩吶聲、鼓聲、二胡聲和風聲齊鳴共震忽又止,最后高筑一聲高唱:“早登極樂”至此禮畢。阿茂已經在門口早早準備好了阿茹需要的衣服和毛巾,阿水接過毛巾開始給妹妹擦拭身上的水,阿珍用毛巾包裹著阿茹往偏房去更換衣服。
阿珍給阿茹更換完衣服,用毛巾裹飾著阿茹,準備往家里去。此時禮堂中院又想起鼓、鑼和嗩吶聲,只見舞獅者揮動著獅頭,在禮堂外作揖祈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