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天氣,乍暖還寒。
這不是個平常的春天。
車帳內燃著安眠香,嚴猗躺在車上,默默看著那青綠色帳子頂,表情有些微妙,內心很是無語......
曾經有一份真正的選擇擺在嚴猗的面前。
進入科研試驗所和法醫(yī),嚴猗選哪個?
嚴猗當時很是糾結。
思索再三,嚴猗毅然決然選擇了第三條路,有了“雜交水稻”之父,她想當“禽畜雜交”之母。
嚴猗想,也許正是自己的這份無腦、沖動、魯莽的選擇,上天才會如此懲罰她這個21世紀學業(yè)、業(yè)績、社交......處處被踩在腳下的人。
唉,一言難盡,說不盡的心酸道不盡的苦......還是從頭說起吧。
那本應是一個陽光明媚,適合“雜交”的好日子,嚴猗興致勃勃的來到雞籠旁,走到鴨架下,看著這群活潑可愛,自由自在,不知生死為何物的小群體,嚴猗內心很是激動。
嚴猗想,自己的實驗從來就沒有成功過,也不知道這群“小可愛”能不能見到明天的太陽。說著,便左手一只雞,右手一只鴨,大步流星的往實驗室走去。
誰知就在這時,天氣忽變,烏云蔽日,狂風大作,那只鴨拼了命的掙脫嚴猗的束縛,嚴猗一個不穩(wěn),竟讓它活生生地逃了。
此時不追,更待何時。
人鴨賽跑在這時成了一幅絕美的畫卷。
誰知鴨沒追成,自己倒摔成了一灘泥。就在嚴猗艱難地從泥坑了爬起來時,不知哪個不長眼的又給她來上致命一腳,嚴猗就此深陷泥坑,無法自拔。
平陽縣一個落后的小山村里,嚴家人正忙做一團。
為了迎接一位不受寵的小姐,他們把家里僅有的兩把破椅子、一張破凳子,甚至有些發(fā)霉的被子都重新擺了出來,顯得極為重視。
車廂忽的一晃。
就在嚴猗被驢車顛簸的不知天地為何物時,車停了。
郝仁的聲音從外面?zhèn)鱽恚靶〗悖搅恕!?/p>
嚴猗顫巍巍地從車上下來,剛想要把早上吃的兩塊紅薯吐出來時,看到眼前的一幕,又硬生生地給咽了回去。
呈現在眼前的是一座莊子?
房頂上稀稀疏疏的茅草,顯得采光極好,陽光直投屋內,看上去巨像閃光燈。看上去說不上門不門的東西,半撐半倒著,搖搖欲墜。其它的更不用多說,院內的青苔倒是自由生長,別有一般“滋味”。如果非得用一個詞形容這座莊子,”破敗不堪“都是對它的褒獎。
風在吼,馬在叫,嚴猗在咆哮,嚴猗在咆哮。嚴猗的心中仿佛有千軍萬馬在奔騰,踐踏她那顆本就不堅強的小心臟。
就在嚴猗暈暈乎乎,打算開口詢問之時。一雙白皙且油膩的雙手就這樣搭在了她的肩上。
只聽此人迷迷糊糊道:“三小姐,咱們這是到了?”
就是這樣一句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話,讓嚴猗瞬間石化。
嚴猗想破腦袋都想不明白,自己不就是把“老爺”,也就是他名義上的爹的馬和他家的騾子搞到一起了嗎,有必要這么懲罰她嗎?
來到這個世界還不足七七四十九天,但每天對于嚴猗來說都是一場考驗。
從睜開眼后的迷茫,到逐漸熟悉后的無奈,再到被“流放”的期待,每一步都像踩在電流上,讓她渾身顫動。
但此時的嚴猗就想指著老天的鼻子問問,她這是造了什么孽,竟要這樣懲罰她。
......
風刮的凌厲。
嚴猗把脖子縮了又縮,想要努力縮到衣領里。
“小姐,冷嗎?“
胖枝將那件舊氈斗篷與她披上。
“不冷。”嚴猗心情憋悶,沒好氣地說:“聽說咱們嚴家也不是小門小戶,祖上好得做過幾朝官,怎么就落魄成這樣了。”
胖枝道:“小姐有所不知,雖說祖上做過幾朝的京官,但”樹倒猢猻散“,縱有天大的富貴,后世子孫不爭氣,也是沒有的辦法。據說,這處家業(yè)本也留不住,大老爺有心想賣與人,若不是老太太以死相逼,恐怕這份產業(yè)如今也是別人的了。”
“我怎么就投身到這樣的人家?”嚴猗音量微微提高,“我是一定要擺脫這樣的困境的!”
胖枝昏昏欲睡的眼皮終于閃出一絲光芒,道:“我就知道小姐不是一般人。”
嚴猗似乎已經看到自己走上金光大道,全家老少對她皆為崇拜、俯首的景象,頓時覺得前途一片光明。
一行三人和一頭驢就這樣往前溜。
等三人悠悠來到門口時,里面的人已經迎了出來。
“信上說小姐還得過個兩三日才到,沒想到提前了,真是有失遠迎。”那人見嚴猗有些好奇地看著他,便主動自我介紹說:“我是老太太的遠房侄兒,鐘謙,也是本莊子的管家,,以后稱我為鐘叔便可。”
嚴猗老老實實地喚了一聲:“鐘叔好。”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啊。
鐘謙也不客氣,爽快的應承下,接著就要把三人請進莊內。
嚴猗別有意味的看著鐘叔,小心詢問道:“鐘叔,你說咱們這莊子還能住人?
是肯定,還是疑問?
鐘謙顯然是聽懂了,看著嚴猗,嘿嘿笑道:“小姐進來便知。”
說著再次邀三人進莊。
嚴猗不情不愿、磨磨蹭蹭跟在鐘叔身后。
誰知進入莊內竟別有洞天。
嚴猗不禁在內心驚呼:“我滴那個乖乖嘞......,這哪是自己所想的荒園
院內簡直就是一座大型養(yǎng)殖園,雞啊、鴨啊、驢啊、馬啊......數不勝數。
就在三人驚訝不已時,鐘謙的聲音又如同一陣響雷,把三人驚醒。
“這還只是一部分。”說完,便自顧自的往廳堂走去。
三人急忙跟上鐘謙的腳步。
進得廳堂,鐘謙將嚴猗引到上座,自己打算在下首陪坐。
嚴猗就算再沒常識,也知道“誰的地盤誰做主”的道理。連忙讓鐘謙坐上座,自己在下首。
一時坐下,眾人不語。
只聽得見椅子吱吱呀呀的聲音。
嚴猗疑惑地看著胖枝。
胖枝道:“鐘叔,莊內何時養(yǎng)了這許多牲畜?來時我們未曾聽說咱們有這樣的產業(yè)啊?”
鐘謙笑道:“你們遠在京里,哪能事事聽說。這事就連大老爺、二老爺也不曾知道。一切都是老太太的安排。”
嚴猗心里不由得對那位不茍言笑的老人敬佩。
這么大的產業(yè)連自己親兒子都不知道,可見老太太多么威武。
就在嚴猗剛想再問些什么時,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那人進門看見嚴猗,眼神一亮,道:“可是三小姐。”
嚴猗點頭。
“在下是烏山村的莊頭烏有才,掌管老太太的一千多畝良田。
一語未盡,烏有才便被澆了一臉水。
只見嚴猗有些狼狽看著他,眼中盡顯驚訝。
“對不住,對不住烏莊頭,實在是沒忍住。”
烏有才倒也不與她計較。
烏有才正要再說些什么,只見鐘謙從椅子上站起來,快步往外走。
就在眾人疑惑之時,只聽得一聲:“鐘莊頭可在。”
“瑾兄,什么風把你給吹來了。”這是鐘叔的聲音。
馮瑾道:“快別客套了,我家爺來了。”
從嚴猗的視角只能看到來人的背影,只見此人濃發(fā)如墨,青色狐皮大氅,即使站人身后,也擋不住一身的貴氣。似乎注意到有人在注視,緩緩將目光掃來,眼神如炬,又淡淡地移了開去,不屑一顧。
“三小姐。”烏有才仿佛感覺到了嚴猗對那人的注視,開口打斷。
“烏莊頭,來人你可識得?”嚴猗問。
烏有才臉色微變,看著自家小姐一臉羞澀之態(tài),隨即恍然,嘴角的笑意也漸漸消失:“三小姐,此人你還是不識得為好。”
嚴猗還未明白他話中之意,鐘謙便又折了回來。
“三小姐,我有些事急需處理,先讓烏莊頭帶你去住處看看,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回頭咱們再商量。”這是在下逐客令了。
嚴猗只得跟著烏有才走出了莊子。
等到了住處,已是傍晚時分。
看著眼前清幽雅致的宅子,嚴猗不禁舒了一口氣,在心里感嘆:好歹是給人住的了。
烏有才領著三人進了宅子,簡單交代一番,便也匆匆走了。
三人面面相覷,便又都默契不語。
胖枝服侍嚴猗休息后,便也著手收拾行李了。
嚴猗醒來時,天色已然全暗。
胖枝進來時,嚴猗正坐在床頭發(fā)呆。
胖枝道:“小姐,你是不是餓了。”
嚴猗腹中正如擂鼓,便默默點頭。
只聽胖丫道:“可我剛剛找遍廚房,也未見有什么吃食,想來是鐘莊頭以為我們晚幾日到,也并未安排仆役,準備日常用品。”
嚴猗腹中更餓。
不多時,門外傳來郝仁的聲音:“小姐,我剛剛到外面熟悉了一下,這離縣內并不遠,出了門大約走個一公里就到了。”
嚴猗的眼睛明顯亮了起來,站起身,便往外走。
三人不多時便來到了平陽縣內。
轉悠了不知道多少圈后,嚴猗也明白了一個道理。
作為初來乍到的客人,一定要在熟悉地形之后再行動,否則,只會更餓。
就在嚴猗支撐不住,即將暈倒之際。三人終于看到一處茶樓。
一進門,就聽見一位嗓門極大的伙計大聲吆喝:“三位,里面請。”
嚴猗渾身一抖,不知是激動還是冷。
郝仁領著嚴猗、胖枝找了一處空桌坐下。
此時正是茶樓最為熱鬧的時候,三人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了下來,外面的情景倒是看的清楚。
嚴猗忍不住探出頭去看。平陽縣民風淳樸,這里的百姓沒有傳統(tǒng)上男尊女卑的世俗觀。女子也可自由活動,即便是在天色已深的晚上,街道上還是有女子的身影。
就在嚴猗無聊之際,一陣樂音拂過耳際,原本嘈雜的廳中瞬間安靜下來,眾人只是靜靜聽著。
一曲終了,樂聲回蕩,余音裊裊,令人久久不能平靜。
就在嚴猗尋覓彈琴人時,只見一襲白衣拂過,徑直上樓。
嚴猗看背影只覺得眼熟的很。
猛然一想,正是下午所見之人,還是那抹背影,但此時這抹背影卻多了一份淡然、隨性。
正當嚴猗沉浸在回憶之時,一個聲音打斷了她。
“賈兄,別來無恙啊。”只見樓梯間站著五六個書生打扮的人正要下樓,正好與準備上樓的白衣男子相對而立。
白衣男子輕哼一聲,高傲地站在樓梯間。在等幾人讓路。
幾人雖不情不愿,但也只得側身,讓白衣男子先行。
下了樓梯來,幾人陰沉著臉,嘴里也嘟嘟囔囔。
只有一位眉清目秀的書生一臉瀟灑,毫不在意。
嚴猗忍不住多看了此人兩眼,或許是注意到嚴猗的注視,那位書生也舉目往窗邊看。
嚴猗急忙回頭。
沒想到一柄扇子敲打在桌面上,那位書生的笑聲就在耳畔回響:“這位姑娘,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
萬能的開場白,一句話讓嚴猗對他的印象大打折扣。
“公子誤會了,我們不曾相識。”嚴猗略有疏遠的回道。
“那我對姑娘卻有相識之感,不知是否介意我坐下交談。”說著自己便找準了位置坐下。
嚴猗頭上一陣鴉叫......
就在幾人有一言沒一語的說話時,菜來了。
那位書生有些驚訝問道:“姑娘還未用膳。”
嚴猗搖頭。
嚴猗問:“你要吃些嗎?”
此人搖頭,表示自己已經吃過了。
嚴猗道:“我吃飯,不喜旁人圍觀。”
那位書生有些尷尬,便借故告辭。
嚴猗正埋頭干飯,也不理他。
正當書生準備起身走時。
“留步。”嚴猗忙道。
書生喜得回頭。
“我有事想問與你。”
書生忙的又坐下,準備耐心回答嚴猗的問題。
嚴猗低聲詢問道:“你可知剛剛樓梯間那位白衣公子是誰?”
書生臉色微變,疑惑地看著面色有些泛紅的嚴猗,隨即明白,眼中閃出一抹失望,但為了不失自己的風度,還是如實相告:“你問的可是賈彥?“
“賈彥。”嚴猗又默默地重復了一遍這個名字,腦海中又想起了那抹身影。
書生道:“他是清陰先生的關門弟子,據說此人行為怪癖,能與之結交者極少。”
嚴猗聽聞后,只是默默吃飯,但眼神中的光彩黯淡下來。
書生見她不在過問,便起身就走。
剛剛熱鬧的大堂瞬間又安靜下來,以至于正在吃飯的嚴猗也忍不住抬頭去看。
這一看,嚴猗的目光便如同粘在最后那人身上,再也移不開去。
賈彥同七八個人一同下樓梯,站在樓梯最高處往下看,宛如俯視眾生,那與生俱來的高貴氣質頓時吸引了大堂所有人的目光。
嚴猗內心更是失望,雖說自己也是受過現代高等教育的學渣,但是在賈彥面前,說不自卑是假的。
為了不引起別人注意,與其說是別人,不如單指賈彥,嚴猗更是努力埋頭干飯。
一行三人水足飯飽后,便回住處了。
三人回到家,嚴猗心事重重,徑自回房。
嚴猗頭腦中又像過電影似的把自己這段時間的經歷梳理了一番。她也清楚了,自己這是穿越了,嚴猗沒想到,這么老套的劇情也會發(fā)生在她身上。這姑娘也叫嚴猗,和她同名,是嚴家二老爺的女兒,在家中排行老三。
她今年十三歲,因家中給她安排一門親事,她不從,想以跳水來威脅,沒成想,真把自己小命交代了。
她的父親是一位富貴閑人,在家中基本不主事,母親早亡,嫡親的姐姐嚴清嫁入侯門,據說不怎么受寵。她是跟著祖母長大的,祖母對她只有寵愛,沒有管教。哪怕是這次跳水,最后也是祖母幫她擺平的。但嚴猗卻始終對這位不茍言笑的老太太有些懼怕。總覺得她瞧出了些什么。
跳水后的這段時間,她祖母就讓她閉門謝客了,其它的信息她也知道的了了,就這些信息還是她悄悄地向胖枝那傻丫頭打聽的。就在她以為自己就這樣迷迷茫茫的過下去時,意外來臨了。
那日,她漫無目的的閑逛,不知怎么就走到了馬廄,看到那匹生龍活虎的馬還有旁邊那頭嬌羞的驢,她一個沒忍住,就給他倆辦了。結果馬沒了,驢死了,她也被“掃地出門”了。
想著想著嚴猗又困了,慢慢睡著了。
翌日,嚴猗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
等嚴猗打開門來看,卻是胖枝。
胖枝告訴他鐘莊頭來了。
嚴猗便隨胖丫來前廳相見。
鐘謙一見嚴猗,笑道:“原本昨夜就想來看看小姐,但想著小姐舟車勞頓,怕打擾你休息,只好今晨前來。”
嚴猗也不便說什么,只是笑笑,然后問道:“鐘叔,有件事不知當問不當問。
鐘謙不愧是老太太選中的人,嚴猗還未問,他已經知道嚴猗的問題。
鐘謙便道:“別說三小姐不清楚,就是大老爺、二老爺來了,怕是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前幾年,大老爺不是張羅著想把這處舊莊處理掉嗎,這是老太太的陪嫁莊子,老太太自然是不肯的,以死相逼,大老爺才作罷。為了防止其他人再對這處莊子生出覬覦之心,老太太便讓我來此處管理,即便之后有人問起,也只說是娘家侄借住,想必其他人也不好說什么。”
嚴猗怔了怔,道:“那為何祖母還讓我來這,就不擔心被其他人知道?”
鐘謙停了停說:“這里的情況早晚都會傳到京里,哪有不透風的墻。不過我們只知道三小姐是被罰才來到這的,至于其它原因,我們就不得而知了。”
就在兩人說話間,只見烏有才帶著幾人走了進來,說:“本以為三小姐晚幾日才到,這里的一切事物還未準備妥當,今一早,我便尋了幾個妥當的家仆,先供三小姐使喚。”
鐘謙一大早來這,本也是想給三小姐買幾個家仆使用,不過烏有才既然攬了下來,他也樂的輕松。
嚴猗看了看烏有才帶來的幾個人,愁道:“我本就是受罰才來的,手里的銀兩本就不多,如今又增添了這些人,只怕......”
鐘謙和烏有才對視一眼。
半晌。
烏有才道:“三小姐只管放心用,這里的一應開銷,都不需要你擔心,老太太早已來信告知我們要善待三小姐,不可懈怠。
老太太,嚴猗的腦海中又浮現出祖母那張不茍言笑的臉,渾身一顫。
幾人又沉默半晌。
嚴猗率先開口問:“你們吃了嗎。”
兩人異口同聲道:“吃了。”
嚴猗點點頭,道:“我還沒吃,要不再一起吃點。”
兩人連連搖頭。
大廳又陷入沉默。
就在此時,一道聲音打破此刻的尷尬。
”鐘莊頭,陶爺給你送請柬來了。”說著掏出帖子,恭敬呈上。
鐘謙看了一眼,對小斯道:“你轉告來人,說我一定赴宴。”
說著,轉過頭看到嚴猗一臉疑惑。
便道:“小姐有所不知,這是平陽縣的傳統(tǒng),平陽有三絕:焦家酒、羅家女、梅家竹。這梅家竹可不是一般人能夠賞的,小姐初來平陽,可要去見識見識?“
嚴猗本想一口回絕,因為在21世紀她的社交簡直為零,屬于那種“聊死天”的天才。
但接下來鐘謙又說道:“聽說連一向不出山的清陰先生今年也會來。”
嚴猗心中一動,半信半疑地問:“清陰先生會去?他的弟子也會去嗎?”
鐘謙笑著卻沒有回答。
烏有才卻像是看透了什么,忙到:“聽說今年的宴會比往年都熱鬧,平陽三絕首次合體,平日‘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傳奇人物也會到場。盛況空前啊!”
見他們這么說,嚴猗也有些心動。心動不如行動,
其實嚴猗在乎的不是什么空前不空前,她只在乎那個人會不會去。
翌日清晨,嚴猗在胖枝的再三督促下才早早起床。鐘謙和烏有才早已備好馬車。
嚴猗躺在馬車之上,內心感慨:還是馬車舒服啊,怪不得人們都喜歡寶馬。古代有汗血寶馬,現代有愛瑪。
也許是馬車過于舒適,坐在車上的嚴猗又暈暈乎乎地睡著了。不知過了多久,嚴猗聽到一陣說話聲,她半睡半醒的睜開眼。
只聽見車外一陣喧嘩。
接著就聽見郝仁的聲音:“你自己走路不長眼睛,還說是我撞了你,你這分明是想訛人。”
嚴猗連忙掀開車簾,想要看的更清楚些。
“你這個小伙子,駕馬車時你不注意看著前面有沒有人,把我老頭子撞了,你還有理了。”只見一位身著道袍的老頭兒,正躺在馬車前面,黑白相間的頭發(fā)沾染了些灰塵,衣服半舊不新,肩膀上搭個褡褳。
郝仁也不甘示弱:“不看路,我們緊跟著前面的馬車,誰知你從哪竄出來擋在我們馬車前面的,我看你就是想要訛人。”
“我這老頭子一把年紀的,眼神不好使,行動不方便的,你眼神也不好使,行動不方便啊,你就不會反應靈敏一些!我不管,你就得賠我!老人見郝仁也不是好說話的,干脆耍起無賴來。
周圍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了,鐘謙他們的馬車遠遠在前頭,也不知道她們遇困了。
無奈之下,嚴猗只得親自出馬了。
嚴猗在胖枝的陪同下下了馬車。
“老人家,咱們先起來說話好不好。”說著,嚴猗便上前攙扶。
那老頭兒見嚴猗上來攙扶,一把推開她的手,大吼道:“我不,我不起來,我現在哪哪都疼,你一碰,我這把老骨頭都散架了。”
胖枝也看不下去了,道:“骨頭兒都散了架了,說話聲音還這么大呢,生怕別人不知道你好著呢,明明就是個無賴。”
那老頭一聽胖枝這樣說他,更是氣急,道:“好啊,你們就仗著人多,欺負我一個老人,還有沒有天理了,還沒有人管一管啊!”
眼看他這樣鬧不是辦法,嚴猗忙拉過胖枝,低聲道:“再怎么說他也是長輩,你趕緊給他道歉。”
胖枝道:“想讓我給他道歉,門都沒有。”
我看胖枝這邊行不通,又趕緊讓郝仁給他道歉。
誰知郝仁也上了脾氣,將頭一扭,也不愿意。
嚴猗無語,內心腹誹:這都什么屬下啊,比她這個老大還牛。
無奈歸無奈,事情總歸要解決。嚴猗只能訕笑說:“老人家,我給你道個歉,您說想讓我們怎么陪,我們就怎么賠。”
胖枝和郝仁卻在一旁說:“不能賠,大不了我們一起去見官。”
我連忙把他倆拉倒身后。
那老頭看看我,皺起眉頭想了想,道:“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不與這兩個小家伙計較了。”
我看有戲,忙把身上的銀兩掏出來:“您看,這些可夠?”
那老頭看了一眼我手中的銀子,撇撇嘴,搖頭:“這些銀子就想打發(fā)我,真當我是乞丐啊。銀子也有買不到的東西。”
嚴猗心中猛地一緊,也感覺可能會被老頭狠狠敲詐一筆。
那老頭不緊不慢地說:“老夫平生就有一個愛好,就是喝酒。天下美酒老夫已喝過一半有余,唯獨這焦家酒還未曾一飽口福。今日解決此事的唯一辦法,就是讓我喝夠焦家酒。”
一席話未完,旁邊已經炸開了鍋。
只聽一人道:“焦家酒豈是誰想喝就能喝的,這老頭分明就是為難人家姑娘。”
另一人忙接道:“就是,就是,這焦家酒每年產量有限,而且只贈有緣人,縱有千金也買不到一口,真是’有價無市‘啊!“
聽到他們這樣說,嚴猗也有些頭大,這老頭分明就是在為難她。可她若不允,不知還要糾纏多久。
“行,今日就讓你老人家喝上焦家酒。”嚴猗心一橫,便答應了下來。
一旁的胖枝趕緊扯她的衣袖,想讓她把話收回去,但嚴猗卻一縮手,便把手退了出來。
接著道:“老人家,今日我們正好要去梅家赴宴,那你便和我們一起去吧。”
那老人好像是知道她們去赴宴似的,也不推辭,徑直上了馬車。
把郝仁與胖枝氣的直跺腳。
嚴猗看著他們炸了毛的模樣,心里好笑,面上卻道:”還不是你們,如果好好道個歉,賠個不是,我們至于這么為難嗎,還不息事寧人。”
兩人面面相覷,并在心里將老人詛咒了千百八十回。
一路上,車上人都各懷心事,倒也相安無事。
馬車行至一座大宅前停下。
幾人相繼下了車。
等到老人下車后,鐘謙和烏有才一臉不解,不明白來時三個人的馬車,怎么憑空多出一個人來。
還是胖枝先發(fā)制人,上來就對鐘謙、烏有才一頓埋怨道:“鐘莊頭、烏莊頭,你們的馬兒莫不是千里馬,跑的那樣快,我們半道上被人訛了你們都不知道。”說完,還惡狠狠的瞪了老人一眼。
誰知那老人也不是吃素的,不肯吃一點虧,立馬還嘴道:“你這小丫頭怎么回事啊,都說是你們的錯,還說我訛上了你們,比你們馬車好的多了去,多少我訛不得,我眼瞎啊,偏偏訛上你們。”
“看看看,承認自己訛人了不是。”胖枝激動地恨不能跳起來。
眼看兩人又要干起來,嚴猗一把捂住胖枝的嘴,不讓她再說下去。又給鐘謙使個眼色,示意他趕緊進去。
鐘謙心領神會,拿上拜帖給了看門的小童。
大約半盞茶的功夫,出來一位管家模樣的人,將幾人迎了進去。
嚴猗沒想到的是,門里門外簡直就是兩個世界。
門外古銅的大門,紅瓦白墻,最是普通不過。
誰知,內里道路兩邊竟有上千竿翠竹,中間一條鵝卵石鋪就的羊腸小道。再往里走,曲折游廊,廊下種著十幾種嚴猗說不來的花卉,只見一片艷麗,讓人仿佛置身于花海。出去游廊,前面映出一所院落來。穿過一層月洞門,院中滿架藤蘿,繞過藤蘿架,則見一條清泉擋路,霧氣騰騰。眾人正在詫異如何過去,忽見對岸一人撐船而來,眾人按序上船,一時無話,皆被眼前景色所迷。
幾人上得岸來,岸上景色更是精致的如同一幅風景畫。
翠竹此時已然成了陪襯之物,周圍的花草開的異常茂盛,甚是艷麗奪目。
幾人繼續(xù)前行,忽見一座假山阻路。轉過山后,眼前出現一帶綠竹筑就的圍墻。薔薇杏花交相輝映,香氣郁烈、色澤鮮艷。給人一種世外桃源之感。
進入園內,里面已是熱鬧非常。
管家把幾人帶到一處亭子,坐在亭子正中央的是一位年過半百,氣韻高潔的美髯文士。再看他右手邊的男子,正是嚴猗心心念念的人。他左手邊是一位四十出頭,身材偉岸,氣質卓然的男子。幾人周圍圍了不少文人。
管家把幾人領至亭前,便躬身退下。
只見左手邊那位男子起身相迎,笑道:“有失遠迎,有失遠迎,鐘莊頭、烏莊頭,能來我梅興寒舍一聚,實屬榮光。”
嚴猗聽他說的客氣,實則驕傲至極。
只見鐘謙、烏有才也連忙回禮,道:“梅先生能邀我等來參加此等盛會,榮幸之至啊!”
幾人相互客套一番后,梅興才注意到他們身后之人。
便向鐘謙問道:“這幾位是?”
鐘謙小聲在他耳邊耳語幾句,梅先生也不甚在意,便笑著向亭中人介紹他們。
嚴猗這才知道那位美髯文士竟是大名鼎鼎的清陰先生。
就在眾人相互客套中,嚴猗發(fā)現了不對勁。
那位隨他們而來的老人不見了。
嚴猗環(huán)顧一周,仍未看見老人的身影,擔心他又惹出什么意外,便尋個理由出來尋找。
胖枝在一旁嘟囔道:“找什么找,丟了才好,最好被人打一頓。”
嚴猗搖頭笑了笑,道:“說的倒是輕巧,人是我們帶來的,出了什么事,還不得找到我們頭上啊。”
就在幾人漫無目的的尋找時,忽見前面竹屋旁一陣騷亂,幾人便上前去看。
只見一位小斯模樣的人,一手抱著一壇酒,一手抓著一位老人,這老人不是別人,正是和嚴猗一道前來的老者。
只見那位小斯怒吼道:“你這老頭,也不睜大眼睛瞧瞧這是什么地方,豈容你來偷酒。”
誰知那老人又使出看家本領,撒潑打滾道:“我沒偷酒,你哪只眼睛看見我偷酒了,我就是聞聞酒香,又沒喝到嘴里。”
嚴猗看到這里,尷尬的能用腳指頭在地上摳出個縫。
那小斯見他如此這般無賴,也不與他廢話,只要抓了他去見官。
嚴猗眼看老人就要被拖走,無奈之下,只得硬著頭皮走上前,滿臉堆笑道:“幾位大哥,實在不好意思,這位是我朋友,不知可否手下留人。”
那小斯把嚴猗上下打量一番,見她也不甚出眾,想來必不是大戶人家的受寵小姐,便不把她當回事,一邊走,一邊喝道:“想要人可以,官府衙門自取去。”
這邊嚴猗嚴猗還未說話,只見老人蹦跳起來,大吼道:“什么自取去,我又不是什么東西。”
此話一出,周圍人哄堂大笑。
那小斯也笑道:“對啊,你也知道自己不是東西啊。”
嚴猗實在受不了他們對老人這般侮辱,便攔在前面,道:“不就是一壇酒,多少錢,我們買下便是。”
此話一處,周圍人更像是聽了什么笑話,紛紛大笑起來。
那小斯眼見嚴猗沒什么靠山,說話更加肆無忌憚:“你當這是普通酒嗎,說出來不怕你生氣,就連你也抵不上這壇酒。”
只見一位身著青色衣袍的年輕人道:“想來這位小姑娘也沒見過什么世面,不妨告訴你,這是遠近聞名的’焦家酒‘,這是當今圣上親筆賜名的酒,真正的’有價無市‘,多少人連聞一聞的資格都沒有,你還大言不慚想買它,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
嚴猗沒想到這就是”焦家酒“,看它外形包裝也和普通的酒沒什么區(qū)別啊。
嚴猗回道:“縱然是‘焦家酒’也不過是供人品嘗的玩意,再稀有又能怎樣,不是一樣進到人的肚子,誰還能把它當祖宗一樣供起來,每日焚香磕頭不成。”
眾人見她這樣詆毀“焦家酒”,紛紛指責她。
嚴猗卻又道:“得饒人處且饒人,今日原本是來梅府做客,本是幸事一樁,現在為了這”莫須有“的事,鬧得人人皆知,豈不是徒增主人家煩惱。我勸這位小哥,還是息事寧人的好。”
那小斯怒道:”什么“莫須有”,明明被我抓個正著,怎么,你們還想抵賴不成?“
嚴猗回道:”你是抓到他偷了酒,還是親眼看到他喝了呢?如果都沒有,那不就是'莫須有“,如果單單只是看一眼就算偷,那現在我們這么多人都看到了這翁酒,是不是都算偷了呢?”
那位小斯還想再回嘴,卻只聽見一聲清朗的聲音自頭頂傳來:“祿兒,不得無禮,這位姑娘說的極是,我們本就是來做客的,別惹事端。”
眾人抬頭望去,只見二層竹樓上,一襲素衫映著春暉,仿佛鑲了一層柔色的金邊,讓人看上去不是很真切,待仔細看去,那頎長的身姿,清清冷冷,雅致不失英挺。
嚴猗有一瞬間看的愣了神,直到周圍有女子的尖叫聲響起,才回過神來。
“焦二爺,焦二爺,這里看,這里看。“歡呼聲、尖叫聲,此起彼伏,頓時讓嚴猗有一種現場追星的錯覺。
只見那位焦二爺在眾人的呼叫聲中緩緩下樓。
他的步履輕緩優(yōu)雅,那一身素衫剪裁得當的恰到好處,隨著他緩步而行,給人第一感覺,這是一位很溫柔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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