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睜開眼，譽清云不由得一驚。

她在一個類似墻角的地方飄著，半透明的身體發出白光，明顯看到到手腳都短了一截，大概身量整體小了一圈。活動還算自如，她僵硬的轉著脖子環顧四周

很好，轉了一圈腦袋還在脖子上。

她現在處于能量體狀態，自然超脫生死之外。

確認安全，她才有心思打量周圍的景象。這不是別處，正是她小時候的房間，裝飾未變，就連墻紙上譽清霄調皮時畫的笑臉都在原位。

低頭一看，寬大的能睡三個人還有空余的床上窩著兩個小不點，頭對頭在講悄悄話。

譽清云飄下去湊近一看，是十二歲的自己和四歲的譽清霄。

這就對上了。

翟玄明給她吃了什么東西，叫她以這個狀態回到十二歲。

不知道這是回憶還是異時空。

兩個小朋友還在竊竊私語。譽清云嘗試觸碰，手掌穿透四歲的譽清霄的肩膀。

無法接觸嗎？

離得如此近，譽清云輕而易舉便聽見兩人在說什么。

“小霄，喜歡姐姐嗎？”

“喜歡。最喜歡姐姐了。”

“那姐姐如果不在了，你會找姐姐嗎？”

“會，我會一直找姐姐的。”

“如果姐姐在一個沒有爸爸媽媽的地方呢？”

“唔……那我就告訴爸爸媽媽再去。”

“好孩子。”

記憶拉回遙遠的過去，譽清云想起來這是什么時候。

那時，譽清云剛剛得知進入罹城的結局—作為十二歲生日禮物—死亡。這具肉體是載體，也是牢籠。當失去生命體征后，載體失效，她將重獲自由。作為少主，主神將降臨親自接引。

進入罹城的條件，是擁有純白的能量體。恰巧，譽清霄符合條件。這小子也不知道怎么長得，居然能夠吸收他人身上的雜質，自身卻不會被污染，譽清云能在十二歲就滿足條件，一半都要歸功于他。她不是無情無義之輩，欠了他這樣大一個情，自然要還，還得還得獨一無二。

她便想到了，帶譽清霄進罹城。這也算飛升了。

此番就是她在確定譽清霄愿意，順帶告訴他方法。

她記得，為了讓譽清霄能記住，不至于錯失良機，她將他的死亡時機確定在秒為單位的時間精度內，雖然重復了許多遍，對一個人四歲的小孩來說確實為難。十二歲嘛，思慮不周。過去六年，不清楚譽清霄還能不能記得。

思考著，抬頭，對上兩雙灼熱又無奈的眼睛。

哦莫

她好像知道為什么她會被趕到國外了。

不多時，門幾不可查的晃動一剎，兩雙眼睛的主人消失在門外。譽清云跟隨二人進入書房，聽到她從未設想過的對話。

“果然是我們的孩子！……小霄怎么辦？”

女人十分興奮而又苦惱的樣子。

“送走。”男人站在窗邊，左手夾著一根煙。

“雖然小霄才四歲，不過四歲應該也夠了。送哪，還送那里？”

“我說把小云送走。”

女人站起，”為什么？小云明顯更出色。稍加培養，一定會成為最好的刀。“

男人轉過身，”老毛病又犯了。這是我們的孩子，不是讓你挑人。小霄更適合社會，他是比小云更好的選擇。“

”嘖，你的話倒也有道理。可是這么好的苗子，送哪里都是浪費。“女人笑盈盈望向男人。

男人隨手一甩，未燃盡的香煙徑直飛向掛在墻上的地圖，燙出一個洞。

女人走近仔細端詳，然后給予男人一個香吻。

”心有靈犀，這是獎勵。“

“老夫老妻了。“男人嘴上嫌棄，卻慢慢把口紅印記和口水一并抹勻，手指上殘留的就抹到另一邊臉上。

突如其來的吸力拉扯，譽清云下意識閉上眼，再睜開卻是到了十二歲的自己身上。

額頭溫熱的觸感提醒著她，譽清霄依舊閉著眼認真重復。

譽清云捏了捏小團子的臉。

小孩就是好玩。

不過，她倒不敢確定這是什么地方了。

起先，譽清云以為這應該是她的一段回憶，畢竟看樣子翟玄明現在最希望的是她能重新擁有以前的記憶。可是聽到她父母的交談，又不大能確定。無論真假，這段情節都不會在她腦海里上演，畢竟當時的她甚至沒有意識到外面有人。

而且譽清云更傾向于這是真實發生過的。這段的安排絲毫看不出和翟玄明有什么關系，完全沒必要出現。

現在她又回到自己身上，并且可以操控身體不再以觀眾的身份出現。

這樣看來，這里更應該是虛擬空間，或者平行世界。

要問譽清云最不清楚的記憶是哪一段，就是十二歲的第二天往后。她只記得她被一趟飛機送出國，然后在一個地方生活了許久又被接回來。具體的細節卻是一片空白，有被迷霧籠罩的，也有似乎是被抹去不愿讓她知道的，僅剩的一部分幾乎都是重復的溫馨畫面，看起來就是修改過的。

別的不說，怎么會有人能在同一個護工的幫助下連續包三天韭菜雞蛋餡的餃子。

這要是真的，她那幾天估計呼吸都是韭菜味道的。

譽清霄嘴上不停，悄悄睜開眼。小孩子眼睫毛一上一下，撲在譽清云臉上。

“姐姐，”譽清霄疑惑地問，“不用背了嗎？”

“小霄不想背就可以不背了。”

譽清霄一頭扎到她的懷里，悶悶道：“姐姐可以不死嗎？”

譽清云順勢環住譽清霄的肩膀，低下頭嗅著他頭發散發的洗發水的檸檬香氣。

“不可以的。小霄，每個人都會死，只是有的人死了會以另一種方式重新回到世界。”

“另一部分人會去到另一個地方，姐姐也會去，我想和姐姐一起去...但是這樣就再也見不到爸爸媽媽了...”

顯然，譽清云的引導是有效果的，不過對于一個四歲的小不點，對父母的眷戀依舊濃郁。

如果是十二歲的譽清云，自然會試圖讓譽清霄認識到去罹城的重要性；換作十七歲的譽清云，這看起來就，

有點像傳銷了。

哪有叫人殉葬還稱作回報的。

“所以小霄還是要好好考慮，這是一個很重要的決定。”

不過

譽清云分出發絲粗細的能量，進入這個譽清霄體內。譽清霄小小的能量體立刻對這束能量表現出親近。

無論這里是哪里，是真是假，譽清霄總是要有重新知曉的權利。

結束睡前互動，譽清云將人放在他那一邊，躺下看著天花板愣神。

翟玄明的確有能力。

如果刪掉她一部分的記憶，直接投放到這里，也許她一輩子也不會發現。

一直思考該如何應對，譽清云幾乎一夜沒睡。

雖說她對她的父母無感，但今天還是打破了固有印象。

在她的心中，這兩個人雖說不是正常人，但還是沒有顛到這個份上。依照她對正常父母的觀察，“姐姐教唆弟弟殉葬”，不說立刻送到精神病院，至少也得是問問緣由。這兩個人表現得更多是一種興奮，看到同類的興奮。這是其一。

其二是，母親表現出來的一直是溫婉賢淑的人設，譽清云從沒看過這如同餓狼看見落單的梅花鹿的眼神，貪婪，熱切。

或許危險等級要重新評判了。

第二天一早，譽清云幾乎是被從被子里撈出來的。強行睜開眼，面前擺著的是一份手冊。

“這是朋友推薦的療養院，在精神疾病方面，尤其是精神分裂的治療，獨樹一幟。我和你媽已經訂過床位了，三小時后的飛機，不用收拾東西，去洗漱，然后上車，不用管小霄”

母親依偎在父親懷里，很是抱歉的看著她。

“那里的位置很難訂，昨天也是趕巧了。小云不要怪我們，一年以后我們會去接你的。”

見譽清云盯著冊子出神，父親將冊子塞到她懷里，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說：“去洗漱，時間不充裕，東西我們已經收拾好了。”

迷迷糊糊，兩人替譽清云收拾好一切，帶她到停機坪，坐上直升機。

譽清云哪有選擇的權利，靠在門邊翻看那本厚的像字典的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