譽清云躡手躡腳走到書房門口,對待珍稀寶物一般小心翼翼地推門
紋絲不動。
譽清云不死心,還想再試一次時,沉重的木門被拉向一側。
“你家門,挺別致啊,木門,還是推拉的,呵呵...”
翟玄明頂著爆炸頭,面無表情。
“不睡覺晃悠什么。進來吧,晚上涼別凍到了。”
譽清云跟著進去,四處打量。
書房裝飾得很簡單,一張辦公桌,一面書墻,外加一把老板椅,別無他物。桌面井井有條,一臺電腦,一個相框,兩個文件夾,東西少倒也亂不起來。相框背對著她,看不見上面有什么。翟玄明從隔壁搬來一個化妝凳,示意譽清云坐下,自己則接著拿起文件看。
“你這門為什么是推拉的,感覺很沒有格調。”譽清云試圖尋找話題。
“為了防止居心不良的家伙半夜三更偷偷跑進來,推拉門有聲音。”
尋找失敗。
書房不大,沒什么消遣的玩意。譽清云走到翟玄明身后那面書墻前,東看西看。
翟玄明身位卡的剛剛好,將相框擋的嚴嚴實實。
“怎么,做噩夢了過來要安慰?”兩人靠的越來越近,翟玄明的注意力無法集中在文件上,干脆放下,一把摟住在旁邊晃來晃去的人。
譽清云坐在她的腿上,沒有絲毫不適。就近拿過相框,“這是咱倆?”
翟玄明只把這種熟稔歸結于藥效作用,“說說看,夢到什么了。”
“這是幾歲啊?”
“都看到誰了?”
“我們這么早就認識了啊。”
“有沒有看到我。”
兩個人,硬生生講出了七嘴八舌的感覺。
“先回答我的話,看見什么了。”
翟玄明拿過譽清云手里的相框放在一邊。
“沒什么,就殺了個人而已。”
翟玄明手下動作一頓,“這樣啊,那的確是有點嚇人。殺的誰啊?”
“A-47。”
沒什么好隱瞞的。翟玄明一定知道些她不知道的東西。
說起來,譽清云也并不信任她,或者說不信任所有人。
信任,怎么說,是將另一個生命體所展現的都當做真實。這是有代價,也是有條件的。沒有人會將完整的自己完全解剖在另一個人面前,甚至可能無法直視真實的自我。一個人的所思所做所言之間都有不匹配的時候,歪曲真實的渴望也是家常便飯,往往還會冠冕堂皇的包裝一番,成為精致有毒的甜品,獨自品味。
譽清云自認為做不到完全理性。
她連自己都不信。
對她而言,沒有信任。每一步都是試錯的過程,如果錯了,那就掉頭。
成本巨大,可她不怕,她自有試錯的資本。
“你認識他。“譽清云起身。兩手一撐,靈巧的坐在桌子上,左腿搭在右腿上,視線與翟玄明齊平,托著下巴歪頭笑著看向她。
“你怕了。”
翟玄明沉默著,只盯著相框出神。月光灑下,地上歪斜一道道黑白交錯的影子。
“你送的禮物我收到了,謝謝。不過我沒看完,我對體驗一部虛假自傳電影沒有興趣。以及,下次不需要偷偷摸摸下藥。你直接交給我就好。”
譽清云對她在想什么沒有興趣。低頭把玩一只金圈鋼筆。
“你說你殺了他?為什么?”翟玄明捏住譽清云的下巴,輕柔而堅定的轉向自己。
“A-47?他話太多了。”譽清云依舊玩著鋼筆。
“不應該啊...”翟玄明喃喃,“你認真的?”
“當然。”譽清云把鋼筆放回去,“你有什么值得我騙的嗎?”
她撒謊了。
她只是想試試離開的方法。畢竟只有可控的,才是安全的。
但是什么都說出來還有什么意思。
“可以松開了嗎?”譽清云點點翟玄明捏住她下巴的手,”有點痛了。“
手拿開的時候,白皙的皮膚上還殘留著一道紅指印。“抱歉。”思考的時候,翟玄明習慣性用力。
“凌晨四點,不睡覺,躲在書房,在干嘛?偷窺我?”譽清云開玩笑。
翟玄明拿過一邊的文件,“要的急,今天你突然昏倒,擔心你也睡不著,就起來看文件了。”怕她不信似的,翻開展示上面的批注,“明天要定下來,很急的。”
“我昏過去不是你的手筆?”
臉皮還怪厚。
“當然,你看不出來我喜歡你?我保護你還來不及。”翟玄明努力睜大雙眼,試圖表現自己的無辜。
“我看起來很蠢嗎。”譽清云微瞇雙眼,“話說回來,你喜歡我哪一點啊?”
“每一點。”
“好好說。我又不是斑點狗。”
翟玄明攤開手,“我沒胡說,我說的是實話。你可能不懂,我們是soulmate,要永遠在一起的那種。”
譽清云直搖頭,“我沒有對一個理論上只認識一天的人激情四射的習慣。沒人告訴你你現在很像開屏的孔雀嗎。”
“那你喜歡嗎?”
“我是人,不是孔雀。”
“沒關系,你會是的。”翟玄明志在必得。
“我很好奇你的自信都是從何而來。”侵略的目光游走在她身上,“我從來不是任何人的所有物。”
翟玄明站起身,譽清云只得仰起頭,“我可以做你的所有物。”
“我不喜歡寵物。”
“那這個小東西是怎么出現的。”她彎下腰,看起來嚴絲合縫的辦公桌下赫然是一道門。
再起身,翟玄明手里多了一只灰色的小家伙,“別告訴我這不是貓。”
”你把她關在里面了?“譽清云跳下去,開始研究桌子的材質。
怪不得一點氣息都感應不到。
小小云正欲張牙舞爪,忽然嗅到一股熟悉的味道,膽怯的收起尾巴。
一轉眼,她就被放到譽清云懷里,立馬掙扎著要跑。
“比起我,它好像更怕你哦。”翟玄明讓到一邊,小小云就從她腿縫中鉆進去,“它的窩在里面,我在這里呆的時間比較多。”
譽清云還在研究桌子。翟玄明斜靠在書架上,“我以為你會很在意它的。今天我一提到它你就跟過來了。”
“她又死不了。”
“你變了好多。”許久,翟玄明沒頭沒腦來了一句。
“你不也變了。”譽清云頭也不抬。
“你都不知道我之前是什么樣子。”
“今天的你和昨天的你總歸是不一樣的。”
可前幾次,你都是一個樣子。
其實說起來,這次也沒變。
都是不記得她的樣子。
研究了半天,譽清云實在看不出這東西的材質除了木頭還能是什么。失望起身,十分不客氣的霸占那把老板椅,雙腿交疊搭在桌子上。
翟玄明沒有說什么,徑直走到窗邊,撐著窗沿,不知在看什么。屋里只亮著一盞臺燈,吝嗇地照亮一小片桌面,慘白的月光打在她的臉上,勾勒出輪廓。十一月中旬,陰歷十八,月亮像是一片奶黃色的月桂葉,依舊高懸于天邊,盡力發出溫和的光芒。遠方的銀杏樹早已黃了滿樹,等待一個機會獻給世界屬于銀杏葉的金黃的落幕演出。一片片的山茶綠的張揚,反射月光,白了頭。
她就這樣站著,好似一尊雕像。
許久,譽清云起身,張開雙臂輕輕摟住翟玄明的腰身,感受到懷里人一瞬的僵硬,她踮起腳,努力將頭靠在她的肩上,稀疏平常的語氣開口:“今天天氣不錯。”
三秒后,翟玄明動作輕柔地拉開環在腰上的手,彎曲雙腿將身高調整到和她一般高,轉身回抱住譽清云。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好點了嗎?”譽清云的下巴抵在翟玄明肩上,月光流轉,撒在翟玄明背后,一頭烏發似乎也與山茶一樣染上白色。
翟玄明沒有回答,細細品味令人安心的玫瑰香氣。
半晌,她嘆出一口氣,像是在問譽清云,又像是問自己,
“我該,拿你怎么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