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笙愣住,小心的問了一句,
“你生氣了嗎?”
女流浪漢不理她,將喝了一半的啤酒扔在地上,倒頭躺下,沒過一會兒就傳來打呼聲。
那罐啤酒的包裝是綠色的,上面印著的明黃色logo帶有重影,倒在她腳邊,弄濕了她呆著的這一小片空間。
洛笙不再因為她的生氣而害怕,而是專注的觀察著,隨即在手頭的畫紙上疊加出這層酒漬的形狀,她光怪陸離的生活就隱藏在這片朦朧又分明的色彩下。
她嘗試在那個市場占了一小個位置,面前擺出自己的畫,一連好幾天都無人問津。
從那以后,女流浪漢每次看見她都會冷笑一聲,洛笙不明白她為什么會不高興,但她的紙卻從沒缺過。
一周后,她賣出了自己的第一幅作品。
50美元,足夠買一份新鮮的快餐,還能剩一半的錢。她拿著吃的和錢回到帳篷,小心把這些東西分成兩份,一份放在女流浪漢的位置,她不知道會不會又惹得她發脾氣。
但令人高興的是,女流浪漢回來看到這些什么都沒說,安靜吃完了那些東西,也不客氣收好了錢。
洛笙畫畫更認真了,她時不時就能賣出一副,從10美元到30美元不等,每次回來都會給分女流浪漢一半。
在這樣相安無事的生活中,她終于消減了一部分心頭的恐懼。直到在第三個月的時候,街上那群孩子圍堵她,搶走了她身上所有的錢,還把她打得渾身是傷。
女流浪漢回來看見她縮在角落,瘦小的身軀看上去就像是能讓人隨便踩死的小可憐兒。她喘著大氣,抬手又走出帳篷,轉頭回來的時候,帶了醫用酒精和繃帶。
“資本家的小姐在這里可是活不下去的。”
她一邊拉過她,一邊給她處理傷口,洛笙沉浸在恐懼又絕望的情緒中,一句話都不想說。
“明天早上給我早點起來,我這里可不收留什么嬌滴滴的小姑娘,要在這里活下去,你至少要學會不被那幾個小崽子欺負。”
上藥的過程其實挺疼,女流浪漢弄得粗糙,但洛笙說不出話。第二天她也沒醒,天蒙蒙亮的時候,被女流浪漢踢了起來。
從那天開始,洛笙每天都會被監督著早起、跑步、逐漸接觸搏擊。女流浪漢自由搏擊卻很厲害,訓練起她來毫不手軟。
她身上再沒了別人欺負出來的傷口,卻多了訓練出來的傷口。僅僅是兩個月的時間,整條街就再沒有人能夠打得過她,包括那些成年的混混。
“你叫什么名字?”
洛笙不止一次想問女流浪漢的名字,卻每次都只能聽到她嗤笑一聲,
“我們這種人可沒名字,小姐。”
洛笙已經攢了一點小錢,她在打折點去店里買了兩套衣服,再拉著女流浪漢去了一家洗浴中心,舒舒服服洗了個干凈。
兩人再回到帳篷的時候,她感到了這段時間前所未有的輕松。
“果然是資本家的小姐,把錢花在這種地方。”
洛笙溫和又溫吞的計劃著,
“我們過得舒服一些才好呢,等以后還能再換個好一點的帳篷。”
女流浪漢神情復雜的盯著她,
“你多少歲了?不想讀書嗎?”
洛笙愣了愣,
“我1……6了,不用再念書了,我也不喜歡念書。”
女流浪漢上下打量她,冷哼一聲又躺下了,
“就你這副細胳膊細腿,鬼才相信16了。”
第二天女流浪漢很早就出去了,洛笙依舊帶著自己的幾幅作品到市場,她剛坐下沒多久,就遇到了第一次買她畫的人,那人還帶了另一個女人過來。
女人看上去有四十多歲,穿著米色的針織衫,姿態優雅溫柔,她看著眼前這個瘦小的女孩,柔聲問著身邊人。
“就是她嗎?”
洛笙不明所以即將會發生什么,只是本能的嗅到了一絲不舒服的異樣。
“你們還要買畫嗎?”
那個女人在她面前蹲下來,一張一張看過她的畫。
“這些都是你畫的嗎?”
洛笙點點頭。
“你今年多大了?”
洛笙心生警惕,她這段時間一直跟人說她是16歲,否則可能早就被一些所謂的好心人送到福利中心去了。
“你們要不要買?不要買就別妨礙我賣畫。”
她戒備的收起自己的東西,起身換了個地方繼續蹲著。她的畫賣的便宜,又適合用來弄成小裝飾品,早早賣完之后,就起身往回走去。
中途去買了幾個面包,回到那頂綠色帳篷的時候,女流浪漢還沒有回來。
“你就住在這里?”
眼前忽然出現的這個人正是上午在市場遇到的女人,沒想到她一直都跟著自己。
“你到底想做什么?”
女人點了一支煙,即便蹲了一天有些煩躁,但她舉手投足依然優雅,儼然沒料到這個小鬼防備心這么重。
“你還未成年吧?你很有才華,不應該混在這里,你需要讀書。”
她的話戳中了洛笙的心事。
“我有自己的媽媽,她在為我讀書的事情努力,不用您操心。”
女人環顧了一圈周圍的環境,神情平淡,
“是嗎?”
女流浪漢這時回來了,洛笙松開捏著衣角的手,松了口氣,
“那就是我媽媽,她很厲害。”
可是女流浪漢身后還帶著幾個人,她走近了就指著洛笙和那些人說,
“那個小孩應該只有十歲左右,來這里快6個月了,之前差點被人打死,你們不能不管。”
那是福利機構的工作人員,女人拿煙的手一頓,訝異的看著洛笙驚恐的躲進帳篷,可她只是一個孩子,再怎么掙扎也無法面對一群人。
于是,她又一次被拋棄了。
前一刻她還給另一個人說那個女流浪漢是她的媽媽,她當時真心在想,如果以后能讓她收養自己就好了。
洛笙甚至來不及和女流浪漢道別,她只顧著傷心又憤怒的質問她,
“為什么?”
一個月后,她被那個優雅的女人領養回家,她又生了很長一段時間的病,病情穩定之后,她后知后覺的明白過來,女流浪漢可能是想幫助她。
但她應該早一點告訴她,即便沒有福利機構,沒人收養她,她也有信心讓她們兩個人過得很好。
她又回到過那條帳篷街,街上的味道依舊難聞,熟悉的面孔很多都還是老樣子,但她找不到那頂綠色的帳篷了,或許要等女流浪漢晚上回來才會支起來。
她去排隊領了水果和漢堡,天黑之后,她一天都沒吃東西,打開手里的漢堡,還是很難吃。冷掉的過期的肉感,來不及處理的快要壞掉的食材。
她吸了吸鼻子,或許這世界上許多關系,都來不及告別,來不及處理,留下一段堵在心中過期的遺憾。
在異國他鄉,她真的很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