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昭栩宅在府中休養(yǎng)了三日,身上的劃傷早已在婢女的悉心照料下好了許多。
書房內(nèi),柳昭栩伏在案前左手托腮,百無聊賴的看著蕭燁的第四封慰問信。
三天四封。
信中除了會寫和平日里一樣的見聞,他這三日已經(jīng)開始對她談論太傅教學內(nèi)容,每每到了尾頁還會添上一句——
“不知殿下傷勢如何,草民請求面見郡主。”
柳照栩挑了挑眉,纖細修長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的敲擊著書案。望見窗外風和景明、鳥語花香,儼然一派祥和的氛圍。
這時,靈芝走了過來,行過禮后向柳昭栩報告,
“郡主,季府的下人又來了。”
柳昭栩眼都沒眨,脫口而出,
“讓他滾。”
“奴婢領命。”
靈芝吩咐完門童,回來便看到柳昭栩扶額思考,一幅凝重的模樣。
“距離傾國公主的春末宴,還有幾日?”
“回郡主,還有足足十日之久。”
聽到靈芝的話,柳昭栩站起身來,眸光靈動,一掃剛才的陰翳,笑意滿滿的說道,
“本郡主多久沒逛過集市了?正巧遇上傾國公主的春末宴,不如逛上一天,等累了再去茶間飲幾口茶。順便……”
柳昭栩視線掃過放置在桌案的紙張,意味深長的說,
“見見本郡主的千里馬。”
“郡主,您的傷……”
靈芝擔憂的說道。
“無礙。”
話畢,便不容置喙的吩咐靈芝去準備衣裳,自己則親筆寫下回信遣人送去。
一刻鐘后柳昭栩收拾完畢出了宰相府,她身著紅衣古裝,華美如畫。輕盈的裙擺隨風飄動,精致的繡花點綴其間,猶如叢林中的彩蝶,醒目而熱烈。
用著上好的料子,輕奢透氣,襯得她越發(fā)明艷。由內(nèi)而外散發(fā)的貴氣使旁人一眼就能分辨出此人身居名門府邸。
她在繁華的集市一連逛了十幾家品相較好的店鋪,見到了許多平日沒見過的小玩意,大手一揮通通買了下來。
眼看著時間還未過半,幾個護衛(wèi)手中便已大包小包的拿著形形色色的東西。柳昭栩見狀,難得掩扇輕笑,眉眼彎彎,如春風拂面,嬌艷動人。
“你們?nèi)グ堰@些貨物都放置在馬車上去。”
“奴婢領命。”
待侍衛(wèi)離去,柳昭栩的身邊自然變得擁擠起來。
“郡主,您要不還是等侍衛(wèi)們回來再走吧……”
靈芝話還未說完,便見柳招栩好奇的盯著一處,她循著視線而望。見到了一家生意火爆的糖人小攤,
“靈芝,本郡主要吃糖人!”
靈芝擔憂的看了一眼糖鋪,正欲說些什么,便見平日高貴冷艷的林璽郡主今日眸中含笑,嘴角也上揚,露出一抹真心實意的笑容。
靈芝有些動容,郡主生在名門望族,即使宰相大人與夫人都十分溺愛郡主,可她流淌在骨血中的高貴使林璽從小就更加刻苦用功,干什么都要爭第一,等級觀念嚴重,以至于平日的她都不茍言笑,端莊優(yōu)雅。
可如今的她,卻露出了孩提般的笑容。這讓靈芝發(fā)覺,即使平月里的郡主做事滴水不漏、玩弄人心,常常讓旁人猜不透她的心思。可歸根到底,不過只是一個處在豆蔻年華的姑娘。
思及如此,靈芝話到嘴邊又轉了個彎,俯身允諾,
“奴婢這就去排隊……”
“好。”
柳照栩漆黑的雙眸泛出柔和之色,透過糖人小鋪,她好似又想起娘親帶著孩堤時的她,笑著出來逛集市的場景。那時的她無憂無慮,也如今日般纏著娘親給她買糖人。
她望著糖人鋪子出神,人潮擁來,不知是誰無意間撞到了她。柳昭栩反應不及,沒有站穩(wěn),驚呼一聲便要朝一旁倒去。
忽然,一雙纖細的手扶住了她,柳昭栩借力穩(wěn)住身型,轉身看向此人。
只見此女子一身淡粉荷花百褶裙,手中提著食盒,柳眉杏眼,看向旁人時眼角透紅,令人下意識垂憐。一幅小家碧玉的長相。
“多謝姑娘出手相助。”
“舉手之勞,不必掛齒。”
那女子笑盈盈的說道,見柳昭栩盯著自己的食盒看了一眼,便自來熟般舉了舉手中的食盒,開口道,
“這是我自己做的食盒,今日要去探望一位---病、人。”
“是嗎?”
柳昭栩并未多言,她總感覺此人剛才說這話的語氣有些意味深長。
兩人談吐間靈芝已買好糖人回來,見到柳昭栩身旁站著一位年輕的陌生女主,心中警鈴大作。慌忙上前站在柳栩身邊,行禮道,
“殿下。”
柳昭栩接過糖人沖靈芝說道,
“這位姑娘剛剛幫了本郡主,你將本郡主剛買的碧云禪絲取來贈予姑娘,作為謝禮。”
女主聞言似有些吃驚,連忙擺手,并詫異的問道,
“不用不用。本就是舉手之勞,不過,姑娘您是……林璽郡主?”
柳昭栩隨意點了點頭,把玩起手中的糖人,女子聽后見狀,慌忙下跪行禮。
“民女見過林璽郡主,民女有眼不識泰山,望郡主開恩,莫要與民女一般見識!”
她的聲音大不小,剛好使周圍的百姓都能聽清,旁人見狀都紛紛行禮,隨后又好奇的駐足不前,圍在此處看熱鬧。
柳照栩不悅蹙眉,她看著圍在此處越來越多的人群,又瞧見那女子瑟瑟發(fā)抖的樣子,好似自己欺負了她一樣,心中略有不滿。
將手中的糖人扔給靈芝,抬手拍了拍剛被人碰過的衣角,再抬眸時已然恢復成平日漫不經(jīng)心的高貴模樣,她漆黑的眸子全然不見任何柔情,淡淡開口,
“本郡主何時說過要責罰于你,再亂說話,小心掉了舌頭。”
“民…民女不敢。”
那女子順勢下頭去,姿態(tài)放低,引得柳照栩皺了皺眉。
“罷了。”
她擺了擺手,眼見侍衛(wèi)已經(jīng)來了,自己也沒有了繼續(xù)逛下去的心情,便準備前往茶館休息片刻。
抬腳離開之際,忽的察覺到有道目光一直在注視著自己,
她扭過頭去,見剛剛的女子瞬間斂下眼眸,沖她行禮。可在她眼中一晃而過的神情全然被柳昭栩捕捉。
羨慕,不甘……與嫉妒。
柳昭栩黑眸中亮起點點星光,腦海中有什么一閃而過,驀的笑了一聲,隨后自言自語道,
“有意思。”
……
待柳照栩趕到茶間,推門而入之時,便見蕭燁已端坐于桌前。一身簡單的藏青色長袍包裹著精瘦修長的身軀,周身氣質淡雅平和,宛如青蓮。
她不禁挑眉,調笑道,
“蕭公子來這么早?”
蕭燁直起身來,俯身行禮,
“草民見過林璽郡主,郡主身體恢復的可還好?”
栩柳栩擺了擺手示意他免禮,隨后落座。
“本郡主身子已無大礙,倒是蕭公子,近三日本郡主見你倒是有所想法,特此相約此地。說吧,你一直想要面見本郡主,所謂何事?”
“回郡主,草民…草民只想確認郡主身體是否已無大礙…”
柳昭栩端起茶水飲了一口,茶香留于齒間,撫平她的一身熱意。
她靜靜的聽著,見蕭燁并無下文,瞇了瞇眼,開口詢問,
“僅此而已?”
蕭燁愣了一秒,似有些猶豫不決。
柳照栩見狀,倒是愿意推他一把,她順勢起身,冷冷說道,
“看來蕭公子還未想明白,本郡主覺著,今日不適合談事。”
說著便朝外走去,同時心中默數(shù),
“三、二、一…”
“郡主留步……蕭燁已經(jīng)想好了…”
意料之中的答案,柳昭栩輕笑一聲,轉過身來,又重新坐了回來。眼神冷淡,以掌權者的姿態(tài)藐視著他,示意他繼續(xù)說下去。
蕭燁苦笑一聲,端起茶杯潤了潤嗓子、開口道來,
“郡主在學堂之人練習騎射的那日專程前來,怕不是如學子所言,借機探望季硯塵,而是以這個為由頭……設置陷阱、對嗎?”
蕭燁淡淡詢問,可語氣間全是確定之意。
柳昭栩不置可否,依舊淡定飲茶。見她沒有生氣,蕭燁放下心來,繼續(xù)開口,
“那四只豺,也是殿下故意為之。春獵當日對季硯塵的嘲諷同樣是您的計劃之一。
您深知季硯塵脾性,故作清高,于是刻意當眾羞辱,引他心中惱怒,以至于迫切的想要證明自己。在林中捕獵之時,又刻意設置三條道路,為此殿下的目的是為了脫延時間,或者引開在下和魯任賈。
若我沒有猜錯,那右邊的小道,定是郡主前來匯合的近道。倘若按正常計劃,您會與我們相遇,并在關鍵時刻搭救季硯塵,那時楚小侯爺也在,四只豺對于殿下來說更不算什么…”
柳栩靜靜的聽著,聽著蕭燁完全按她所預料般講出的故事,不免心情愉悅。
“郡主計劃出了差錯,好在還是被郡主所化解。草民不知林璽郡主如此大費周章引得世人贊揚郡主、文武雙全,舍命相救的用意是何……但蕭燁永記郡主救命之恩。家姐從小教于草民,“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
蕭燁目光逐漸堅定,話畢,他站起身來,徑直跪在地上,沖柳昭栩行了一個標準的君臣之禮。
“我以蕭氏列祖列宗之名起誓,蕭燁自今日起歸順于林璽郡主。為您做事,俯首稱臣。”
柳昭栩毫不意外他今日之舉動。她坦然一笑,直起身來踱步至他身前,居高臨下的望著徹底忠心于自己的蕭燁,一字一頓道,
“你的命,是本郡主給的。希望你銘記今日所言。”
“臣牢記郡主之言。”
得到自己滿意的答案,柳昭栩轉身便要離開。臨走前她最后看了眼依舊跪拜在地的蕭燁,心中不免嗤笑,
聰慧過人的蕭燁,學識淵博又如何,縱使你猜到了本郡主的計劃,但有一點卻大錯特錯。
本郡主如此大費周章的設計那一出,目的……就是為了你今日的真心臣服。而季硯塵,只不過是個礙眼法罷了。只可惜,你永遠都沒機會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