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昭栩從寢殿出來,踱步走向前院。
她腦中止不住的浮現出琿王妃死氣又坦然的神情。嘆了口氣,步子慢慢停下。
她環視周圍的建筑,不禁又想起她兒時待在琿王府,二皇子教授她射箭,琿王妃端坐在一旁觀看,時不時鼓勵自己……那場景,其樂融融,一派祥和,如今,想要回去,竟成了奢望。
柳昭栩心中沒來由的一陣煩躁,停立在池邊后院的荷花池邊,看著池中盛開的荷花,終還是將留存心中的話說了出來,
“可是,娘親活著,你又怎么能是孩子的額娘?”
她面露愁容,卻也無可奈何,能告誡的話早己說完。她對聶允捷的教導之恩,就還在皇孫身上吧,她已仁至義盡。
大約是身處琿王府讓她放松了警惕,又或許是她太過出神、導致她忽視了身后傳來的腳步聲。當她察覺不對,那聲響己走到身后。
柳昭栩暗道不好,猛得向一旁閃身,才看看躲下那一掌。
她穩住身型,謹慎的盯著眼前的人,一身黑衣,羽巾遮面,看不得真容,此刻雙手握拳已做好攻擊準備。那人見剛才一擊尚未得逞,又馬上開啟下一輪進攻。
柳昭栩瞇了瞇眼,心中閃過疑惑,
來刺殺的?可那人手中又無任何利刃,是誰這么大膽?敢在光天化日下偷襲于她,定是有勢無恐……如此了解她的行蹤,定是熟悉之人。
想到這里,柳昭栩止住了求救的念頭,這廝手中并無任何致命武器,一時半會無法傷她。
思緒間,柳昭栩已側身閃過好幾次功擊,兩人在后院比劃,起先還打的有來有回。
可漸漸的,柳昭栩落入下風。先不說這幾日都在修身養性,落下了武術,單她今日裙擺寬大,飾品繁多,很難施展手腳。
柳昭栩有些力不從心,看著來勢洶洶之人,冷冷道:
“本想把你活捉問問你主子是誰,如今看來,沒有那個必要了!”
話畢,一個轉身之際拔下了手頭上的金簪,狠狠朝刺客胸口處刺去。刺客躲閃不及,悶哼一聲,腳下踩住了柳昭栩的裙擺,伸手一下將她推開。
柳昭栩重心不穩,踉蹌著朝后退去,腳下一空,猛然跌入了池糖之中。
她不會裊水!
柳昭栩在池中奮力掙扎,水花四濺,求生的本能讓她張嘴想要大聲呼救,可剛張開嘴巴,池水便紛紛涌進口中,令她無法呼吸。
溺水的窒息感讓她感到了深刻的絕望。
忽的,一道人影跳入了池中,將柳昭栩一把抱在懷中,隨后輕松游向岸邊。
被救上岸的柳昭栩緊閉雙眸,不止的咳嗽,待她呼吸逐漸平穩,抬眸想要看清救她上岸之人,下一秒,頭上便被罩下來一件寬大的袍子,遮住了她的視線。
柳昭栩將袍子從頭上拿下,再度睜眼時面前已無一人,她不禁蹙眉,直起身來環視一周,依舊不見任何身影。
走了?到底是誰?動作如此迅速,想必也是習武之人。
她嘆息一聲,今日遇事太多,先不要管了。隨后不經意間瞥向倒在地上已沒了氣息的刺客。金簪被擱置在地上,脖頸間又莫名多出一道血痕。
柳昭栩忍著不適走上前去,一把扯下刺客的面巾,只見那人的半邊臉上印有大片紅印。不禁蹙眉,
“夙愿閣?民間拿錢辦事的處所……呵,真是活夠了。”
話音剛落,便聽到一陣喧囂聲由遠及近,柳昭栩抬腳便欲走,忽而發覺自己現已渾身濕透,衣裙貼在身上,還在不斷滴水,十分難受。頭發凌亂,發絲緊緊沾在臉龐……模樣狼狽不堪。
若是這幅模樣被人看見,定會引起有心之人的嘲弄,甚至大做文章。
她不禁有些煩躁,伴隨著腳步聲的越來越近,現在躲起來已然來不及了。隨后視線一轉,看到了被她隨意擱置在石凳上的寬大袍子。
她來不及多想,快步走去將袍子穿在身上,戴上兜帽,還好袍子過于寬大,可以將她嚴嚴實實的遮住。柳昭栩暫時松了口氣,扶著柱子看著一群人狂奔而來。
“林璽!你怎么……啊!”
聶尊怡走近后見到了地上的尸體,不禁驚恐出聲,其他女眷見狀也都紛紛別過臉去,不敢再看。
聶允捷見狀,厲聲開口,
“這是怎么回事?林璽,你沒事吧?”
柳昭栩依依掃過眾人的臉龐,在觸及到聶臻面上不同尋常的驚訝時,心下了然。隨后冷笑一聲,譏諷道,
“此話應當是林璽問琿王才是,為何后院會出現刺客?偌大的后院竟連一個侍衛都未趕來,琿王這是無心之舉還是故意為之?莫非是想要本郡主的命嗎!”
“怎么可能?你在胡說什么!”
聶允捷矢口否認,他解釋道,
“因為……本王大婚,所以命侍衛都守在了前院,一時間……”
“呵呵!那琿王可還記得琿王妃依舊呆在后院寢宮!”
柳貼栩厲聲打斷他的話,眸中寒光乍現,氣氛頓時有些劍拔弩張。聶臻見狀,走上前去,意味深長的說道,
“大喜之日難免會有疏漏,這也是常人之舉。不過……林璽妹妹為何在三伏天還罩著袍子?”
此話一出,眾人紛紛將目光放置于柳昭栩身上,引得她面上不悅,心中更加確認這就是聶臻搞的鬼。
“無他,本王只是擔心,怕林璽妹妹被悶壞了身子,若是林璽妹妹身上有傷?本王也不好給宰相大人交代不是。難不成…林璽妹妹身上有什么見不得人的地方?”
聶臻面上一幅偽善的笑容,偏偏言語間一片關懷之色,令人一時無法反駁。
聶尊怡聽后顧不得害怕,一陣小跑到柳昭栩身前,擔憂的問道,
“林璽你是不是受傷了!快讓本宮瞧瞧!”
柳昭栩騎虎難下,她倒是沒想到聶臻如今這般能言善辨。
她一時間沒有吭聲,袍下的手緊握成拳,漆黑的瞳孔冷冷地望著聶臻得意的臉嘴臉,先前的不適感又一次涌上心頭。
“六皇子這么擔心林璽郡主,第一時間不應該先傳喚太醫嗎?怎讓林璽郡主在眾目冠冠之下脫了袍子?怕是不合禮數吧?”
這時,一道溫和的聲音在人群中響起,柳昭栩望向聲源處,只見太子聶暨白身旁站立著一人,
那人身著一件淡綠色的長袍,袍身上繡著精美的花朵和枝葉,仿佛置身于花海之中。氣質不凡,半披秀發在腦后卻不顯絲毫凌亂,反而襯得他仙氣飄飄。
實在是英俊,與眾皇子的陽剛之美不同,此人美的竟有些雌雄莫辨。
生面孔?
柳昭栩打量著他,只見那人彎了彎唇角,繼續開口,
“草民覺得,當務之急應先處理刺客一事,以免擾了琿王的興致……六殿下,您意下如何?”
“這……”
聶臻眨了眨眼,一時不知如何作答。剛才那人的話,完全在暗示他有意刁難林璽郡主,若他應下,算是背了這個分不清主次的鍋了……
柳昭栩穩了穩心神,冷哼一聲下巴微微抬起,端的是桀驁不恭、盛氣凌人。
她漆黑的眸子緊緊盯著聶臻,一字一頓道,
“六皇子怕是搞錯了先后,再說,不知六皇子有什么立場讓本郡主當眾褪下袍子任人檢驗?”
言語中帶著赤裸裸的不屑與嘲弄,駁得聶臻面上不掛,柳昭栩也不等他回話,又對扭頭沖聶允捷說道,
“今日真是有勞琿王盛,情、款待,林璽會如實轉告家父。此外……”
柳昭栩話音一轉,半似諷刺半似夸耀道,
“本郡主也希望側王妃可以早日誕下皇孫,母、子、平、安!”
話畢,在場眾人皆神色一變,尤其是幾位皇子,目光有意無意的打量著側妃的肚子。
天家,多一個擁有正統皇室血脈之人,皇位便會多一份危機,原本聶允捷早已殘疾無法參與皇位繼承,可若是他膝下有了兒子,難保圣上不會將皇位傳給皇孫……
這就是聶允捷不敢公開側王妃有孕的消息,誰知道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有人會不會動動手腳,以絕后患呢?
柳昭栩看著臉色大變的聶允捷,心中那股煩躁才平息一點,她冷冷一笑,琿王,你不仁,可別怪本郡主不義了。
臨走前,還不忘深深的看了一眼聶臻,眸中閃過一絲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