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昭栩面色陰冷，三千青絲簡單的扎起，毫無半點裝飾，一身紅裙如血色般瘆人。
她拿劍指著側妃，話卻是對著聶允捷所說。身旁的侍衛收了傘，關上門，屋內頓時又恢復安靜。
聶允捷眉頭緊鎖，警惕的盯著面前之人，
“你太放肆了，林璽。”
聞言，柳昭栩嘴角勾起，無所謂道，
“本郡主就是以下犯上，可那又怎樣！”
聶允捷握拳，怒火中燒，可他看著還被劍指著的側妃，忍了忍緩聲道，
“本王知道，衍晴的死讓你悲憤欲絕，本王也是，可她不是側妃害死的，你冷靜一下！放下刀，聽話！”
柳昭栩這才將眼神分給聶允捷，見后者一臉隱忍的模樣，深感無趣，又瞧著眼前瑟瑟發抖的女人，放下劍嗤笑道，
“有膽子設計皇子，本郡主還以為你吃了熊心豹子膽，沒成想也就這樣。”
側妃緊繃的神經頓時有些松懈，她轉身躲在聶允捷身后，不敢直視柳昭栩。
見她松手，聶允捷還以為自己的話有些效果，他定了定神，好言相勸，
“今日你不告而來，以下犯上，本王念在你年幼無知，便不予追究，擇日……”
“呵，琿王，本郡主怎么不知你是如此天真。”
話還未說完便被柳昭栩打斷，她摸了摸劍鞘，漫不經心嘲諷道，
“你憑什么以為自己還會有擇日？”
聶允捷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預感，他神色一變，冷冷的問道，
“哦？難道你是想暗殺皇子不成？！”
柳昭栩嘆了口氣，一改強硬的語氣，輕聲說道，
“殺人償命，這是林璽孩提時期在琿王府練習的時候，你教育林璽的，琿王難道忘了？”
聶允捷愣了一瞬，下意識反駁道，
“本王殺什么人……”
話音未落就見柳昭栩眸色一沉，站起身來將劍直直的指向坐在輪椅之上的人，語氣冷冽，居高臨下的吼道，
“是你！你殺了慕容衍晴！你難辭其咎！”
面對柳昭栩的指控，聶允捷辯解的話卻突然什么也說不出口了，聽到這個名字，他心口又是一陣絞痛，疼的他額頭直冒冷汗。聶允捷面色灰白，雙目猩紅，手不自覺的握緊了玉簪。
柳昭栩看著面前被戳中傷口的男人，只覺得一陣可笑。她似覺得這樣還不夠，對著聶允捷緩緩開口，
“慕容衍晴愛了你一輩子，為了你，活在旁人憐憫的目光中，因為你的殘疾，她敢反抗自己的父母，在所有人都覺得你是個瘟神之際，堅定的陪在你身旁，為了你，接受一個不屬于自己的孩子……聶允捷，你何德何能！”
話到最后，竟有些歇斯底里。聶允捷靜靜的聽著，看似毫無反應，實則越來越慘白的面龐出賣了他的內心，他心如刀絞。
不夠！還不夠！柳昭栩看著面前脆弱的男人，心中毫無波瀾，這點痛，比起慕容衍晴那種鉆心剜骨的絕望算得了什么？
“她為你做了這么多，可你卻做了什么！你因為自身缺陷，性情大變，面目全非，你因為她無法誕下子嗣，便娶了這個女人，你因為皇孫的逝去，懷疑她的赤誠之心！本郡主不明白，她所圖是何物？直到她說，因為一個愛字，她甘之如飴！她愛的那么卑微，愛的那么真誠，只求換來你一點點的愛戀……聶允捷，你配不上她。”
隨著柳昭栩涼薄的聲音，她說的每一個字都像利刃一樣刺穿聶允捷的胸膛。
他的胸口劇烈起伏著，喉中傳來鐵銹般的味道，他弓起了身子，一股暗紅色的鮮血從他口中咳出，滴落在地。
側妃見狀不由尖叫出聲，
“殿下你！”
聶允捷閉了閉眼，毫不在意的擦掉殘留在唇邊的血液，看著冷眼相對的柳昭栩，眸中泛起哀求，
“我錯了……”
聽聞此話，柳昭栩不為所動，她歪了歪頭，竟笑出了聲，隨后一字一頓道，
“錯了？可慕容衍晴再也聽不到了…是你親手掐滅的她對你最后的幻想！她解脫了，再也不愛你了……”
“不要！”
聶允捷心如死灰，眸中不見一點光亮，他木訥的搖著頭，任由絕望的黑色將他淹沒。
柳昭栩合上劍鞘，走到桌前，從袖中拿起一包藥，盡數倒進粥中，推至聶允捷面前，語氣輕柔，似勸解，又似蠱惑，
“你不配活著為她贖罪，她是因為你才死的，你怎么配茍延殘喘與世？活著也是被千夫所指，這粥能讓你遠離他們！你應該贖罪，殺人得償命，不是嗎？”
聶允捷抬眸看著眼前已經冷掉的粥，巍巍顫顫的伸手端了起來，側妃見此情形，慌亂阻止，
“殿下！不能喝！殿下！不行！姐姐已經去了！你……”
話還未說完，便被不止何時走到身前的侍衛拖拽到柳昭栩面前。可側妃已然忘記了害怕，跪著扯住柳昭栩的紅裙，哭的撕心裂肺，
“求求你，放過琿王殿下吧！姐姐已經不在了，他不能再出事了！求你了林璽郡主！姐姐若是還在，一定不忍心看你殺人的……”
仿佛她最后一句話觸動了柳昭栩，只見她冰冷的目光似有些松動，低頭看向這個為了聶允捷甘愿下跪求饒的女人，俯下身來捏住側妃的下巴，輕聲說道，
“你說得對，可是……她早就不在了，不是嗎？”
說罷，便厭惡的將手松開，任由側妃癱倒在地。聶允捷盯著粥看了一會，閉上雙眸，仰頭一飲而盡，淚水從眼角劃過，滴在玉簪之上……
聶允捷放下空碗，看著柳昭栩，懇求道，
“林璽，能不能把本王，和，衍晴葬在，一起？”
藥效發揮很快，快到聶允捷連一句話都說的如此費力，他能感受到自己生命的流逝，只是祈禱柳昭栩可以滿足自己的奢求。
可柳昭栩始終都是冷眼看著，半點希望都不給他留，笑著說道，
“慕容衍晴已經不愛你了，她解脫了。”
話畢，便見聶允捷又是一口鮮血噴涌而出，隨后癱坐在輪椅之上，鼻息越來越微弱，視線模糊……
“啪”清脆的一聲，手中的玉簪掉落在地，摔得四分五裂。
琿王薨了。
側妃癱軟在地，恐懼的看著柳昭栩，后者神色如常，悠哉的重新坐在椅子上，把玩著手中的佩劍，嘆了口氣，說道，
“還有你，你想怎么死？”
側妃頓時毛骨悚然，她看著柳昭栩仿佛在看一個怪物。對此，柳昭栩只是無所謂的聳了聳肩，
“害死慕容衍晴的，還有你。”
“我……我沒有陷害姐姐！”
聽著側妃如此堅定的話，柳昭栩嗤笑一聲，隨即冷聲道，
“你以為你可以瞞天過海嗎，你是怎么嫁進琿王府的，你以為本郡主不知道？聶允捷怎么可能隨意娶一個書生？本郡主不查不知，一查倒是覺得有意思，慕容衍晴也曾是修遠書院的書生，那日則是修遠書院的聚會，可惜慕容衍晴身體原因讓聶允捷代勞，你卻趁機在酒水里下藥，與他共度春宵一刻，聶允捷見你有了身子，不得不娶你入府……是你的到來，讓他們矛盾爆發，是你的心機，你為了榮華富貴，讓慕容衍晴含恨而終！你也難辭其咎！”
聽了柳昭栩娓娓道來的話，側妃只覺心中涼薄一片，她不可置信的看著柳昭栩，隨后突然笑了起來，可這笑卻比哭還難看。笑著笑著，便落下淚來，
“林璽郡主真是聰慧過人，手段高明，什么都瞞不過你的眼睛……可是郡主猜錯了一點，我不是為了榮華富貴…京城誰人不知琿王從前英勇善戰，英勇無畏，是寧國的大英雄！雖然他被斬斷了腿，性情大變，可他依舊是我心中的英雄！姐姐愛他，我也愛他！我不知禮義廉恥，可我曾離我的英雄那么近！我無法舍棄這個機會……”
“啪”一聲，柳昭栩耐心耗盡，已經不想再聽她繼續說下去，招呼侍衛使勁扇了她一巴掌，
“你的愛可真讓人拿不出手。”
這一巴掌好似扇醒了側妃，她捂住臉頰，泣不成聲，
“我真沒想著害姐姐…是我害了姐姐，是我害了殿下……”
侍衛扔給她一條白綾，厭惡的說道，
“口頭的道歉有什么用，反正琿王殿下已經薨了了，還不如一條白綾隨他去了。”
柳昭栩也站起身來，眸中帶著疲憊，善解人意的說道，
“琿王府已經沒落，你不是愛聶允捷嗎，本郡主賜你全尸，隨他去吧……”
隨后頭也不回的轉身開門，兩人的身影消失在瓢潑大雨之中。
側妃呆呆的看著手中的白綾，緩緩起身，伏在案前，提筆前深深的看了聶允捷一眼，眸中帶著淚水，喃喃道，
“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