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奶奶是一個狠角色。她雖然是一個聾啞人,有先天殘疾。但是跟她吵架從來沒幾個人能吵贏,她也不會去學手語,也不認識字兒,我覺得她應該從不內耗。因為她說的話別人能聽懂,但是別人能說的她不一定能聽懂,甚至聽不見。
我這樣寫你肯定會好奇:什么樣的人會跟她吵架?或者說我奶奶是什么樣的人?可以肯定的一點是,我在從小被她養大。看過她跟很多人吵架,會跟她吵架的不外乎兩種人。第一是實實在在的老實人,也就是通俗意義上的好人。另一種則是精神有問題,跟她一樣的殘疾人。這些人統稱為沒有見識的人,因為和我奶奶吵架,在她年輕的時候這些人會被說成欺負殘疾人,等她老了就會說成欺負殘疾人和老人。所以一般人都避著她走,可想而知,她是一個多么孤僻的小老太。
有和他吵架吵贏的嗎?還真有!那一次她被人打倒在地,那個人還坐在她身上扇她巴掌。我當時就在旁邊看著,也許是好奇,就那樣被這個場面迷住了。后來一逮到什么機會,我奶奶打我的時候,嘴上就叨叨:“就在旁邊看啊,吵不贏、打不贏他,我還打不了你了。”真是太暴力了!
聽她自己說,她從50歲就開始養雞了。在我狹小的認知里,這就意味著她從50歲就開始沒朋友了。她養雞的方式到現在我都覺得挺割裂的,平常把雞當寵物養,但是遇到啥好日子又跟個專業屠戶一樣。類比我養寵物狗豆芽,有時候我餓著豆芽都不能餓著,是它吃鴨腿的時候,我只配吃白米飯。聽著蠻夸張,但我奶奶養雞更變態。每年過年的時候都要買幾百塊的金豆子,也就是干玉米粒。要葷素搭配,搭上那些稻谷還有專業的雞伺料等。但跟下面我要說的相比,這些又都顯得是那么平凡普通。
這就不得不介紹一個新人物了:干將!她是奶奶家鄰居,奶奶做的事情我分不清他是討厭他還是喜歡他。每次他從門前經過的時候,奶奶都要熱情招呼他:“干將吃了飯沒有?”看他不搖頭就特別著急地說下一句:“來我這吃啊!”聽著關系挺好,但是后來吃飯都莫名其妙的要關著門,我的理解是:可能是夏天太陽太大,有點熱;冬天風太大,有點涼。最近一次去奶奶那吃飯,門被風吹開了。接著干將就走進來了,就好像某人蓄謀已久。干將輕車熟路的挪了挪凳子,和我們一起吃。我覺得有點好笑,因為家里就兩張凳子。他來的時候我正坐著,奶奶在盛飯,他挪的是奶奶的凳子。奶奶轉身就看見了他,并且意味不明的看了一眼我,接著放下碗,走進房間,把椅子搬出來了。我第一次慶幸我已經長大了,那個眼神我可太熟悉了,小時候她每次打我前都要醞釀一下,就是那樣溫柔的眼神。
我們這講究主客規矩,我奶奶作為長輩象征性的給干將夾了幾次雞翅。干將作為客人也沒客氣,吃完了從家里帶來的碗里的飯。他走到電飯鍋前,也象征性的問了一句我奶奶:“可以在這吃嗎?”奶奶沒搭理他,干將又敲了敲手里的空碗示意,這時奶奶終于注意到他了。我以為她會很生氣,沒想到她笑了,二話不說直接把干將送出去了。“吃完了呀,吃完就走吧,這里挺冷的。”然后把門關上反鎖了。嗯,干將他在家是做飯的,我大膽猜測一下:他如果更有種一點的話,下次門被風吹開,他應該還會帶她老婆一起來。
但老實說,因為奶奶我還蠻同情干將的。家里有一塊腌壞的臘肉長蛆了,奶奶說把那塊腐肉割了,剩下的都是可以吃的。于是在喂雞和送干將之前,奶奶選擇了喂雞。并不是因為覺得壞肉吃的不好,純粹是舍不得。
村里做戲要宴請賓客,家里準備了很多菜,來的人卻不是很多,因此剩下很多菜,差不多整整12盤。盤盤都有辣椒,我知道奶奶不吃辣,所以打算給雞吃,這將是我為這些剩菜爭取的最好的歸宿。可奶奶說:“我不吃,雞也不能吃。”我能理解,甚至有些感動人間尚有真情在。因為對一個合格的飼養官來說,感同身受是基操,她做到了!
本著不浪費的原則,我幫著她一起把辣椒全挑出來了,把12盤菜裝成了一大面盆,挑出來的辣椒剛好一盤。其實在挑的時候她也在碎碎念,“這個挑出來不一樣是好菜嗎?可以吃的,你看這雞鴨魚豬牛羊肉,平常都吃不到。這下真的有福了!”
結合當時的語境,我以為她覺得給雞吃可惜,她要留著那一盆菜自己吃。結果她轉頭就把那一盆菜倒在喂雞的食槽里,至于那一盤辣椒,她用筷子指了指干將家那個方向——讓我端過去給他吃。幸虧那個時候干將不在家,不然我真的覺得太丟人了。雞鴨魚豬牛羊肉給雞吃,干將吃舍不得給雞吃的辣椒,搞得好像他好像是食物鏈最底層的那種動物。什么毛病?
奶奶養的雞跟她一樣奇怪,明明那些雞一年一換,換了一批又一批。但那群雞的德行真是邪了門的相似,都一樣討厭。比如小時候,有一只公雞老啄我堂妹的屁股,這事兒離譜的地方就在于,說出來別人都不相信,但我相信因為我親眼看過。堂妹第一次跟奶奶說公雞啄她屁股的時候我恰巧也在場,但奶奶把那只公雞說的憨厚可愛。可在我眼里,那只雞真的很狗,它的鼻子跟狗的鼻子一樣敏銳,那段時間總是能精準預判到我堂妹一個人拉屎的時候,跟成精了似的。
堂妹在菜園里拉屎的時候,大黃就在旁邊吃飯。她那個時候應該是覺得大黃能保護她,因此難得懈怠一回。在她擦屁股的時候,那只公雞就過來了。她把紙往地上一扔,褲子都還沒穿上,就光著屁股是跑到院子里,堂妹在前面跑,雞在后面追,我們坐在長椅上看。所幸那個時候她紀還小,也沒有互聯網各種電子設備,不然這記錄下來妥妥一個黑歷史。反正就是那個時候奶奶才開始正視堂妹之前說的話,最后含淚將那只公雞閹割了。
這是其中一只討厭的公雞,再來說說奶奶養的母雞。有一只黑色的母雞,它大概是知道自己的使命只是為了生蛋。它在雞群里特別顯眼,不光是因為它的毛色黑的均勻,更是因為它特別傲嬌,動不動就展開雙翅,跟走秀一樣。我看他不順眼主要是因為,他老是不分場地的在院子里排泄,排出來的的還是那種帶水帶汁的濕垃圾,稀稀疏疏的,一出門想避開都不行,而且那只母雞趕也趕不走,討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