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裹挾著血腥氣撲面而來,淡漠的月光灑在荒蕪的亂葬崗上,隱約可見雜亂的尸體堆疊如山,黑影交錯間還飄蕩著凄厲的哭喊。
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當年桃花樹下,那個意氣風發說要建功立業,再也不讓百姓流離失所的少年。
究竟經歷了什么?
竟然屠了邊境滿城。
蘇杳杳從一堆尸體中爬出,趴在月光照下的一片小土丘上小口的喘氣,她還活著,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昨夜,賊人突然攻城,城門失守,一群身著鐵衣白甲的人進來就像瘋了一般,燒殺搶掠。
而她,被鄰居阿嬸叫醒逃命之時,被一人長槍刺中,倒下的時候,隱約中砸到了一塊什么東西,就失去了記憶。
而就在剛剛,她緩慢的伸出手指,觸碰到冰涼的泥土與凝固的鮮血,驚嚇之中,她倏然睜開雙眼,胸口劇烈起伏。
這是還活著嗎?
她低頭望向自己,胸口的傷口,血跡還在,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已經感受不到疼了。
衣衫破碎,四肢冰冷,指尖還沾著未干的血跡,這是要死了嗎?
記憶如同洪流涌入腦海:
十歲那年,她第一次在后院見到那個瘦瘦小小的男孩。
十五歲,城東桃花開的正艷,偷溜出去,漫步大街時,她看到那個男孩第一次落淚,因為一個在春天饑寒交迫死在燃盡的炭火旁的老嫗。
那時候,他發誓,要建功立業,懲治貪官,一定要讓每個人都能吃飽穿暖,他不想再有人餓死在開滿鮮花的春天。
十八歲,十里紅妝,拜天地的時候,他說“蒼天在上,厚土為證,爹娘見證,我林俞此生,若有辜負蘇杳杳,必不得好死。”
可是那晚,卻也是她親眼看著親人血染庭院,娘親拼死要她跑的夜晚……
她拼命的跑啊跑,回頭的時候,她模糊間看到了那個人摘下了面具,看不清臉,只是冷冷地望著她奔跑。
直到昨夜,那長槍貫穿自己的胸口,她看到那上面的銀色花紋,與那晚殺害爹娘的人一樣。
與,他隨身佩戴的玉佩上的花紋一樣…
“林俞,那晚真的是你嗎……”她喃喃出聲,聲音沙啞得不像她自己。
“蘇家待你不薄,你為何要將仇報…”
一陣狂風吹過,她坑的打了個哆嗦,身體不自覺的蜷縮起來,她突然摸到自己胸口那處的傷口不見了。
怎么會…
她慌亂的摸著胸口那里,血跡確實在,但是卻沒有傷口。
蘇杳杳踉蹌著站起,目光落向遠處隱約透出火光的城門。
她知道,他在那里。
那晚的事情她要知道真相,她要見他,無論生死,無論如何。
蘇杳杳從亂葬崗跌跌撞撞地跑向城門。遠遠地,她看見那抹熟悉的身影,取下了面具。
一襲黑色鎧甲在火光中閃爍,他正高高地坐在馬上,俊美的臉龐如同一座冰冷的雕像。
他的眼神,淡淡的,跟那晚戴著面具冷冷的注視著她逃跑的人一樣。
他的身旁護衛環繞,戰馬嘶鳴,滿地尸骸更襯得他如同地獄修羅,不似活人。
“林俞!是我!”蘇杳杳聲嘶力竭地喊出他的名字,腳步也不由自主地朝他奔去。
可是,她還沒跑到近前,身旁的護衛猛然拔刀出鞘,寒光一閃,她胸口驟然一涼,低頭時已是鮮血淋漓。
那地獄修羅似是聽到什么聲音緩慢的轉過了頭,但是她還未來得及看清,便再次跌入了黑暗之中。
蘇杳杳再次醒來時,依然是在亂葬崗,她試探的用手摸向胸口,那處,果然又愈合了。
她閉上眼睛,嘴邊露出一絲苦笑。
蘇杳杳伸開左手,不知為何那掌心竟緊緊攥著一塊玉佩,她展開掌心。
借著月光,她看清了那玉佩上的花紋,果然如那夜,刺入自己胸口的長槍上一樣。
那是當年他送給她的定情信物。
她擦去臉上的血污,慢慢走向城門,這一次,有定情玉佩,她不會貿然上前。
城門前,她跪在路中央,雙手高舉玉佩,聲音哽咽:“民女蘇因,求見將軍,我有要事稟告!”
只是這次,她沒見那個坐在火光旁的身影,卻聽得馬蹄聲漸漸靠近,帶著鎧甲的那人的身影如同夢魘一般再次出現。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目光漠然:“你叫什么?”
蘇杳杳舉起玉佩,目光微顫的望向他:“民女蘇因,將軍,你還認得這個信物嗎?”
那人眉頭微皺,眼中閃過一絲疑惑,卻隨即冷笑:“你名蘇因?”
下一瞬,還沒等蘇杳杳反應,只見那雙眼睛,突然一寒,不留任何余地,長槍瞬間刺入她的胸膛。
蘇杳杳只覺身體一顫,眼前的景象再度化為一片黑暗,將要倒下時,她聽見那人冰冷的聲音道:
“她的東西,怎落得這老嫗手里…”
隨后第三次,蘇杳杳從亂葬崗爬起,渾身的痛楚如影隨形。
她不知道這場噩夢什么時候才能停止,也不知道他幾時才能認出自己。
既然都要死,不如這一次,她先出手,用他的命來終結這場輪回。
這次,蘇杳杳從亂葬崗爬起時,順手撿到了一把弓箭,她的箭術,還是他教的。
卻沒想到,要這樣回報給他…
蘇杳杳蹲在他出城的必經之路,就在他推開城門騎馬將出之時,看到那個戴著熟悉的銀色面具,蘇杳杳瞄準了他的心口,手指用力拉滿弓弦。
然而,就在她松手的一剎那,人群中突然沖出一個衣衫襤褸的老翁,直直擋在箭矢的軌跡上。
利箭刺穿了老翁的胸膛。
蘇杳杳愣住了,那箭矢瞬間穿透了他的胸膛,卻在倒下的時候,凌亂的頭發散開,蘇杳杳看到了那人的模樣。
她怔怔地望著對方,那張面孔漸漸清晰,竟是……哥哥!
“不——!”
“怎會是哥哥,怎會如此……”
蘇杳杳還來不及悲痛,胸口突然傳來熟悉的劇痛,她低頭時發現,自己的心口竟不知何時也被一道利箭貫穿。
這一次,她又倒入了無邊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