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晴,查成績了嗎?”
趙勝安和顏春榮下班回來,顏春榮在門口彎腰脫自己的高跟鞋。
趙方晴攤在沙發上撕開一包薯片。
“還沒,凌晨才出。”
“晴晴的學校那邊說好了么?”
顏春榮回過頭問趙勝安。
“先等成績出來,看看成績再說。”
“你不會沒給人說好吧?”
“你這話說的,我難道不把閨女的事兒放在心上?”
顏春榮一臉嫌棄:“那邊來信沒有?別最后火燒屁股了才知道著急。”
“你這話說的,連成績都沒出......”
“行了,別說了,你就是成天知道喝酒....”
顏春榮忍不住埋怨。
“我怎么又...”
趙勝安百口莫辯。
“你們兩個每天的對話能不能有點意義?還沒說幾句就要吵起來的架勢,有意思嗎?”
趙方晴不耐煩的離開客廳,砰地一聲,關上了臥室門。
凌晨是個查成績的高峰期,網絡擁擠,一度造成癱瘓。趙方晴翻了個身子,拿起遙控器把空調調到了最低溫度,拉了拉被子。
夜晚的夢關于兒時。小學時,趙勝安每周都會請半天假,帶趙方晴去游樂場。
第二天早上,窗邊的鳥叫聲低回婉轉。程冉瞇縫著眼,腦子還有些昏昏沉沉。
她揉了揉眼睛,點開了和盧緹的聊天框。
“方晴,555……”
一看就知道盧緹昨晚查過成績了,方晴扣了一下眼角,嘆了口氣,點開語音安慰她說:“沒事兒,你不是還有特長生嗎,一定能過,考了多少?”
“不是啊,我是說,我考了五百五十五,你覺得能進橋城高中嗎?”
“五百五十五?!”
好一針清醒劑,所有的困倦一掃而空。趙方晴拔下電腦的充電線,從床上坐了起來。
電腦一夜沒關,頁面上還顯示著橋城高中歷年來的錄取分數線,片刻恍惚,過了一會兒,趙方晴說。
“去年他們統招分數是560,第二批次降三十分錄取,你這不是就挺有把握的嗎。”
盧緹問趙方晴:“你呢,考了多少?”
“我還沒查”
盧緹抑制住了想要揍她的沖動:“......姐姐,你怎么一點也不著急。”
趙方晴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靜默了一會兒:“考都考完了,聽天由命吧。”
洗漱過后,趙方晴端著一個三明治和一杯牛奶重新回到了電腦前。
點擊查詢頁面。
一個數字一個數字的輸入了自己的考試編號。心里像是有一萬頭小鹿。
按enter鍵的手指都有點不受控的顫抖。
“523”
紅色的數字平靜樸實的掛著。
黯淡有過片刻,她扯起嘴角笑了笑,心里想著果然,一猜一個準。
趙方晴順手截了個屏幕,發給了正在上班的趙勝安、顏春榮還有盧緹。
最讓趙方晴沒想到的是,這個成績出乎了夫妻倆的意料。沒有預期中的責備也沒有期望中的安慰。
飯局上,趙勝安舉起酒杯對右邊的中年人說。
“她考了五百多分,還挺讓我大吃一驚的,我還以為她最后只能考將近四百分呢。”
中年男人笑瞇瞇的說:“欸,別這樣說,學校就愛要這種學生,成績不算太差,又能給學校掏錢。”
一分一萬八,一分一毫差不了。
上學的事情,談得倒是挺融洽。
心里不是滋味的只有趙方晴,橋城高中二批次錄取線也出了。
524分,一分之差,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老天有時候是不是就愛逗人玩。
誰都不服,就服你。
回到家,趙方晴盯著成績條突然笑了。
自己上輩子真的是造了什么孽,買彩票也沒有這么好的運氣。不過也是,或許這個差幾分的概率,她真的可以嘗試一下去買彩票。
說干就干,趙方晴跑到樓下,買了十張刮刮樂。
一張沒中。
正準備離開,進來一對年輕情侶,他們買了第十一張,直接中了三百塊錢。
趙方晴放下手里的刮刮鏟,心情淡淡的。
算了。
倒霉慣了。
……
朋友圈是大家曬出來的成績單。
有人歡喜有人憂。
趙方晴得知他們這一個班,除了她,就兩個人報考橋城高中。一個是化學老師的女兒,年級第十,另一個是對面拆遷戶地的女兒,學校占著他們那兒的地皮,經過居委協商,每年自然也會給他們幾個名額。
填志愿的時候,趙方晴猶豫了。
要不填橋城六高吧,這個成績,除了橋城高中差一分,其他的,都能正式錄取。
“要不報六高吧,能過錄取線,不用花錢了。”
趙方晴小心翼翼的對顏春榮說。
“說讓你報這個,就是這個,這件事沒得商量。”
“為什么?六高也不錯。”
抽完的煙頭七個八個已經平躺在了玻璃煙灰缸里,趙勝安一臉凝重。
“你知不知道我們為了你托人找關系,廢了多大力氣?你是個白眼狼嗎?有沒有體諒過我們?。”
握著鼠標的手遲遲沒有動靜,不想聽啥偏來啥。
“你這閨女,爹媽拼盡全力讓你上最好的學校,沒想到是個不爭氣的,連點抱負都沒有,能不能有點志氣?”
顏春榮語言輕緩的充當著一個調停者。
“父母永遠不會害自己的孩子,我們為什么努力,不就是為了想給你提供一些好的生活嗎?你要懂得我們的用心良苦。我們這輩子都是給你干的,懂不懂?”
“.......”
“給我干的?難道沒有我,你們就不工作了嗎?”
強烈反抗試了,軟磨硬泡也試了。
像是帶點賭氣的意味,后面兩個空格里的志愿全部都是空白,她沒有給自己留退路。
每個人對待生活的態度不一樣。
她就是無法心安理得地的去享受一切。
“晴晴,你什么時候來啊,我好想你,軍訓好累。”
“應該,快了。”
趙方晴怕盧緹玩手機被抓到,多數情況下很少回復她。百無聊賴的躺在床上抱起一旁的豬豬枕頭,抵著下巴。
聽說橋城高中是出了名的嚴格。
客廳傳來一聲輕笑,顏春榮在電話里和美容店聊著后面續費的事情。
又躺了一會兒,趙方晴從床上爬了起來,拖拉著鞋子進了廚房。
她打開冰箱,拿出了米罐、兩顆菜椒和半顆包菜。廚房傳來菜刀與案板接觸的聲音,米飯香氣淡淡。
“媽,要不吃過飯再走?”
趙方晴從廚房探了探頭
“不吃了,不吃了,來不及了”
顏春榮擺擺手,換過鞋就匆匆忙忙離開了家,樓道里的腳步聲淺淺淡去。
還沒來得及問自己什么時候能夠去學校,再轉頭看時,趙勝安也匆匆的離開了家門。
趙方晴走到陽臺,從旁邊的鞋柜上拿了個抹布,輕輕擦去昨夜因下雨而濺到臺子上的水漬。
雨后的橋城帶了點動漫里的清新浪漫。
窗外的河流與草坪,有著獨一份的溫潤美好,意料之中,這個夏天的下半部協奏曲,還是和自己牢牢地栓在了一起。
雨后的馬路旁,有賣瓜果的小攤,五顏六色的水果和諧的擺放在籃筐里,讓人挪不開眼睛。
趙方晴喜歡看這些,特別是色彩明亮的東西。關于音樂節,她只字未提。
很多時候,趙勝安和顏春榮覺得她早已就打消了唱歌的念頭。
在他們的觀念里,小姑娘家家以后有個穩定的工作就好了,不要整日搞些虛頭巴腦的。所以哪怕她表現再好,在他們眼里充其量也就是個打發時間的興趣愛好。
她特別有耐心,僅限于不排斥的人和事。憑借往時的經驗與直覺,趙方晴習慣性的一眼定生死。社交圈層一方面很簡單,最內的一圈是她最好的朋友。其次是家人。朋友、同學、同事納在最邊緣,基本談不上交心。另一方面廣泛而多元,她喜歡追求新奇,心情好了,路邊炸爆米花的大爺,她都能嘮幾句。
晚上夫妻倆下班,趙方晴被告知開學事宜。
“明天?”
筷子夾起的火鍋丸子不小心滑落,從桌子上掉了下去,滾到了顏春榮的腳邊,趙方晴從桌子上抽出張衛生紙,彎腰去撿。
“到時候準備好中招成績單,和畢業證,別忘了啊,還有借的書,剛開學不知道要多久發新書。”
趙勝安看了一眼趙方晴,接著說。
“把這個錢拿著,看看到時候是在學校充飯卡還是買點什么。”
“好”
趙方晴點點頭,把錢塞進了書包的夾層內。開學前夜的緊張有過于查成績當晚,更多的是忐忑和焦慮。
九點半,這個時候盧緹已經放學了吧。
趙方晴在聊天框打了一行字。
“明天,學校見。”
第二天早上,私家車一輛接著一輛在大門的最東邊停下,有序的轉彎、離開。
門口站著五六個老師。
放眼望去,一棟接著一棟的朱紅色教學樓,每個樓上裝著標牌:明德、文智、承學樓......
人頭攢動,一群人圍在公告欄前。
趙方晴踮起腳,嘴里小聲念叨著:“高一(27)班......高一(27)。”
那種緊張,是她后來很多年都不曾有過的。
教室里面差不多已經坐滿了人。只剩第三排靠窗的兩個位置還沒有人來,她選擇了最靠墻的那個,人一多,就開始嘰嘰喳喳。
大概有十五分鐘,一個穿著正裝的男人走了進來,頭發不長,眼睛狹長,手里抱著一臺筆記本電腦。一言不發,規規矩矩的站到講臺上,神情嚴肅。
打量了一圈兒后,他翻手敲了敲桌子。
“同學們,安靜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到了他的身上。
大家安靜了下來。
臺上的人清了清嗓子,又說。
“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康柏林,畢業于華漢師大,很榮幸今年作為高一(27)班的班主任,同時也是一名歷史老師,以后請多多指教。”
臺下突然響起一片掌聲,大家都挺捧場的。
“下面我們把材料費收一下。”
他把桌子騰干凈,從公文包里拿出了紙和筆,肉眼可見的,康柏林的襯衫已經浸濕了大半。第一排的男生抽出一張紙巾遞給他。
康柏林:“謝謝。”
話音剛落,同學們開始在下面竊竊私語,康柏林在黑板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和聯系方式。
大家統一在下面拿出本子和筆抄寫,幾個頑皮的,從書包里拿出手機對著黑板拍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