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的秋古樸肅穆。

柔和的光線照在結(jié)綠色的屋檐，院子里是舊式兒的中式傳統(tǒng)構(gòu)造，坐北朝南，幾顆勁草沖破蒼青的地磚。除了一顆銀杏外，院子那頭兒還栽種著一顆惹眼的高大沙棗樹和香椿。似有若無的木樨香，縈繞在鼻尖，味道時斷時續(xù)，沁人心脾。

想來，是門口那棵桂花樹開了。

秋日的風(fēng)故來散漫，不覺間便吹的人頭腦昏沉。

指尖摩挲著書頁上的字句，未曾有大幅度的動作，趙方晴安靜的躺坐在木椅上曬太陽。一旁的桌子上放著煮茶的白陶小爐子，還有幾個軟翠色的小碟，分別放著桂圓、紅棗、花生和綿糯的板栗。

黃昏時分，余霞浸染，樹上金燦燦的銀杏不再飄搖。

斜陽微微低垂，在她身上染上一層溶溶金黃。她再也沒有繼續(xù)讀下去的興致。合上手里的詩籍，復(fù)看了一眼頭頂?shù)臉淙~，從椅子上坐起身來挺起脊背，扭了扭發(fā)酸的脖子。

她不緩不慢的將手里的書放下，一只手搭著椅扶站了起來，在院子里踱了一大圈。風(fēng)吹過，禁不住打了個寒顫。秋季的北平溫差大，最后她索性拿起木椅上霧霾藍(lán)色的毯子進(jìn)了屋。

臥室的窗前是一排小木架，可以容納十來個玻璃試管的位置，試管里插著些高低不一的植物。

那是她昨日去胡同兒口的花店買的，有橘色的太陽花、藍(lán)星、還有幾支薄如蟬翼的洋牡丹，學(xué)名花毛莨。洋牡丹沒有明顯的香味兒，瓶子里有兩三朵還未完全綻放，粉色的、白色的、桃紅的……傍晚的余輝透過花瓣，在墻上投射出柔和的光影。

屋內(nèi)的裝潢是淡雅的主調(diào)，采用了米白色和木色。頭頂懸著一架新中式鐵藝吊燈，木質(zhì)家具平滑細(xì)膩，融融燈光輕灑在房間的每個角落。剛剛的書被她規(guī)整的放在了對面的實木鏤空書架，書架上的幾沓書寬厚不一，擁擁擠擠的倚靠著墻面。

分門別類，其中以古典文學(xué)、歷史類居多。

站在原地，靜靜的凝視著。???

她總以閱讀的方式與它們建立良好的聯(lián)系，讓自己有機會去感受生活的多種可能性。

想到那幾句詩，算得沒錯的話，她從半個月前就開始讀了。

從“梨花淡白柳青深”過渡到“惆悵東欄一株雪”。

被褥捯飭的整齊，和整個空間環(huán)境相得益彰。除了桌腳的竹筐和干凈的桌面尤為顯得刺眼。白色的紙團是整個房間最不和諧的。

凌亂的彩鉛和針管筆也演變?yōu)榇笏脸靶λ摹安凰僦汀薄?/p>

一張水釉粉梨花圖。

得于前不久在潘家園舊貨市場無意間看到的一件琺瑯梨花紋瓷，瓷質(zhì)細(xì)膩，粉白藍(lán)三色調(diào)，給人明麗的同時，又有一種疏雅可愛的感覺。

仰起頭看了一眼天花板，心中的郁結(jié)并沒有消失，反而眼前加了道重影兒。

回到茶幾旁，她端起桌子上的茶盅，將淺淡冰涼的茶水一飲而盡。視線不經(jīng)意間越過花瓶后的衣架。

趙昭弟推薦她看一些書。她從書里看到，是說，為什么人在遇到挫折或者壓力大時，就會本能的想起不好的經(jīng)歷和事情。

這和諸多因素有關(guān)：譬如進(jìn)化學(xué)、個人性格特征、成長環(huán)境又或者是社會文化環(huán)境……

拉開書桌椅子，剛準(zhǔn)備坐下。

敲門聲直抵心房。

透過玻璃窗，一只消瘦的胳膊搭在門框。趙方晴約莫能瞧見李阿婆的半邊身影，她起身走了過去。

原是知道趙方晴沒吃飯，李阿婆特地做了三蝦面給她送過來。

油水不重，鮮香清淡，面上有澆頭，三鮮面的澆頭便是一點魚肉、蝦仁、雪菜......湯色清澈。

“我在院子里繞了好久，見你一直在發(fā)呆，就猜你沒吃飯。喏，方晴，給你做了面，趁熱吃?！?/p>

趁著說話的功夫，李阿婆笑瞇瞇的把盛著面的白瓷碗放到了茶幾上。趙方晴走過去瞧，面上鋪的蝦仁潔白晶瑩，很精致的樣子。

長輩給她做了飯還特地送過來，她不好推辭，含蓄的笑了笑：“謝謝阿婆，真是麻煩你了。謝謝你對我的關(guān)心，您也別太勞累了。”

“不打緊的啊，面要趁熱吃，涼了就不好吃了，也不知道我的手藝有沒有退步。”

李阿婆隨性的搖了搖頭，眼里充滿了和藹可親。她側(cè)過身子，一只手順勢搭在椅子上，恬淡自然。

趙方晴端起碗放在嘴邊，輕輕嘬了一口湯，在嘴里品了品，湯味兒帶些鮮甜，食材吊出來的滋味滿足了味蕾的需求。她用筷子把面攪和了一下，夾起一筷頭放進(jìn)嘴里，面條勁道爽滑，每一根都很好地吸收了湯汁，很是可口。

同在蘇州吃的相比，李阿婆做的這碗更博廣兼容些，用料很足。

這般滋味，平白惹得她心頭一陣觸動。

趙方晴的笑容一直掛在臉上，眼睛像平靜的潭水，附帶了一抹清潤流動的霧。

“阿婆，您怎么會做這個？”

李阿婆笑的慈祥，回應(yīng)她的話：“我老頭子是蘇南那邊的，以前經(jīng)常做各種紅湯白湯的面給我吃，偶爾我也會給他打打下手，時間一長，看得多了，慢慢的也就學(xué)會了?！?/p>

趙方晴低頭瞅了瞅自己手里這碗，是紅湯。南方的面一般都是不同的湯底搭配不同的澆頭，當(dāng)然，都各有千秋。

“蘇南？蘇南哪里的？”

這些年，江蘇的經(jīng)濟發(fā)展迅速。

特別是江蘇南部，地處東南沿海長江三角洲的中心，主要以高新技術(shù)產(chǎn)業(yè)、制造業(yè)為主導(dǎo)。趙方晴心里有了個大概區(qū)域，蘇錫常鎮(zhèn)京，蘇南位于長江以南，水網(wǎng)密集。想來也是趕巧兒，讓人不禁開始期待最后的答案。

“蘇州的。”

李阿婆溫聲說。

“蘇州啊，我之前去蘇州游玩過?！?/p>

趙方晴捧著碗，眼睛亮晶晶的看著李阿婆，張口來了句不是特別規(guī)范的軟糯蘇州話。

趙方晴和李阿婆的目光短暫相遇，像是春風(fēng)拂化心田，她們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這面做的真得很好吃，這個湯我能喝完?！?/p>

美食帶來的飽腹感和滿足感，最能撫平凡人心，讓人溫暖而踏實。

趙方晴由衷的覺得她自己運氣真好。

“好吃下回阿婆還給你做，你瞧瞧你瘦的?！?/p>

李阿婆挽下袖口，喃喃道。

趙方晴一邊品味著湯面的鮮美，一邊回憶，應(yīng)該是辦理入住那天，她拿了身份證復(fù)印件給李阿婆。或許也有這個原因，李阿婆才痛快的允許她住在這里。

李阿婆住在主屋，在四合院的北部，她住在西廂房，和正房相對。偶爾在院子里碰到李阿婆，兩個人會打個照面，禮貌的問候幾句也沒什么了。

趙方晴停下夾面的動作。

“阿婆，你和阿公是怎么認(rèn)識的??？”

“我那個老頭子啊?！?/p>

李阿婆笑笑，無意識的摸了摸手腕，心里似剛冒泡的粥湯般。

“老頭子年輕的時候，閑暇之余會去培訓(xùn)班學(xué)學(xué)書法，當(dāng)時我正在那里教國畫，我們也是在那里認(rèn)識的……”

趙方晴：“怪不得，我偶爾會看到您會拿出些字畫搭在外面曬，阿婆眼光一定很好?！?/p>

李阿婆抿了抿嘴巴，臉上露出淡淡的笑意：“你說那些啊......《汲黯傳》、《靈飛經(jīng)》……都是他臨的，各式各樣兒，好的壞的吧，老頭子啊。他都舍不得扔，我心想他既然愿意留著，就留著吧，一晃眼就放了大半輩子?！?/p>

李阿婆手腕處和田質(zhì)地的白玉鐲子泛著溫潤的光澤。趙方晴心中恍惚，抬頭看著李阿婆那雙秀氣逼人的眼睛?？偰茏屗p易腦補起那首耳熟能詳?shù)膹那奥?/p>

就著一顆蝦仁，她吃了一大口面。

“爺爺是做什么的啊？”

在這里小住有段時間了，她從來沒有見這座院子里還有其他人的身影，偶爾也就是李阿婆一個人在院子里拿個簸箕剝剝花生、撿撿豆子。

“我好像沒見過爺爺，你們不住在一起嗎？”

窗外，傳來一陣秋風(fēng)刮起落葉的刺啦刺啦聲。

李阿婆兀自一笑，看向桌子上的花插，喃喃道：“他去世了?！?/p>

還沒等趙方晴反應(yīng)過來，她又云淡風(fēng)輕的補了一句：“連口熱乎餃子都沒吃上，去年冬至?！?/p>

尾后輕輕淺淺的四個字，弄的趙方晴心里很不舒服，她皺著眉頭好一會兒。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她慢吞吞的咽了口中還未仔細(xì)咀嚼的面，聲音愧疚，誠懇地道歉：“對不起，我不知道。”

李阿婆的語調(diào)和神情一如往常，讓人察覺不出有什么特別。

“無妨，這有什么的，生老病死是自然法則，看開一點就好了?！?/p>

看開一點？

趙方晴無法想象，這個世界上的每個人，在窺見一星半點的死亡時，那種痛都是等量的嗎？只是這般話，為何在別人嘴里都能這么輕松地說出來，如此這樣，李阿婆又是用了多長的時間去釋懷。

低頭攪和著碗里的面，她喝了口湯不再說話，睫毛微微顫動，雙腿卻覺得愈發(fā)的沉，死死的定在原地。

“哎呀，沒事兒哈，別往心里去?！?/p>

趙方晴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李阿婆寬慰她道。李阿婆樂呵呵的直起身子，目光轉(zhuǎn)移到堆著紙團的竹筐，主動過去幫她收拾著。

碗里的面已經(jīng)吃了大半，感覺胃里已經(jīng)有些撐。趙方晴放下碗筷，走過去接李阿婆手里的紙簍。

“阿婆，真的是不麻煩你了，這個我自己來?！?/p>

“麻煩什么，方晴，我發(fā)現(xiàn)你總跟我見外，這都多長時間了，拿這兒還沒當(dāng)自己家呢?！?/p>

李阿婆彎腰拾起地上的紙團和頁子，語氣輕松。

攤開來看。

褶皺的頁子上畫著兩簇梨花，花朵層層疊疊。不似梅花的清潔，卻也有自己的秀雅，枝干細(xì)長柔韌，彼此交錯。

李阿婆夸贊道：“工筆干凈，方晴，你畫的真好看?！?/p>

趙方晴自謙的搖搖頭，沒有吭聲。

李阿婆像呵護(hù)寶貝一樣，小心翼翼的將展開的圖紙一張疊一張妥善的在桌子上平放好，過了會兒，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慢吞吞的從口袋里拿出一張帶有折痕的票券攥在手里。

“我記得，你之前說你是美術(shù)教育出身……”

她抬眸乖巧的“嗯”了一聲。

李阿婆將握在手里的門票塞進(jìn)她手里，熱情的說道。

“北平有這么多出名的建筑，你多在這里轉(zhuǎn)轉(zhuǎn)，這里秋天的風(fēng)景很好的?！?/p>

趙方晴看著手里的票，心中悵悵然：“阿婆，你什么時候買的票？”

李阿婆解釋說是組委會統(tǒng)一發(fā)時，她特地去領(lǐng)了一張想著抽空了拿給趙方晴。

“我老婆子年紀(jì)大了，腿腳不好，每年來故宮參觀旅游的人那么多，我就不去湊這個熱鬧了。”

趙方晴點點頭，把票放進(jìn)衣服口袋：“我在網(wǎng)站上看過，手慢一些，總是搶不到，謝謝您了。托您的福，我能借此機會去看看?！?/p>

李阿婆笑道：“來北平怎么能不去故宮呢，單是順著中軸線，這永定門、故宮、景山還有鐘鼓樓什么的……就已經(jīng)可以觀光個幾天了，還有這三山五園：萬壽山、香山、五泉山，五園呢就是頤和園、圓明園、暢春園、靜宜園與靜明園?！?/p>

趙方晴笑著應(yīng)了應(yīng)：“行，改明兒我就去看看?！?/p>

***

“百年，壽之大齊。得百年者千無一焉。”

臨睡前，趙方晴拉起枕頭柜上面的臺燈。倚靠在床上，簡單的翻了翻書。

書上說，所以哪怕是一個人活了一百歲，那么除去年少懵懂、老年癡迷，人生已經(jīng)過了大半?？墒羌热簧鵀槿耍热魹榱司S持第二天的能量和動力，就不得不去睡眠和休息，這樣看來，平白又占去了時間的一半。

另一方面，人生之中不免失意潦倒、苦痛疾病，這又占去一半。所以總的估計下來，舒適自得，可以握在自己手里的時的時間，全部加起來也沒有這當(dāng)中的二分之一。人生在世，到頭來不過是萬般皆無奈。

如夢如幻如泡影。

她將一片薄脆的銀杏葉書簽小心翼翼的夾在書頁里，熄燈后躺在床上閉了眼睛。

夜晚總讓人思緒萬千，大腦不自覺的觸動了某個記憶節(jié)點，鼻翼酸澀，一顆眼淚突然從眼尾角滑落。趙方晴淺淺的吸了一下鼻子，側(cè)過身子將眼睛堵在枕頭上，身子輕微顫抖。

……

“無論哪一個巍峨的古城樓，或一角傾頹的殿基的靈魂里，無形中都在訴說，乃至于歌唱，時間上漫不可信的變遷……”

——林徽因

瓢潑大雨而下，連帶空氣都清新了不少。

故宮春色，如今看來是賞不到了，旁人都說，秋天的故宮，極盡靜美，也別有一派風(fēng)韻。銀杏如黃蝶，滿城金色，外加紅墻黃瓦的映襯，百年過去，位于中軸線的紫禁城依舊氣勢磅礴，莊重威嚴(yán)。

每月每日都引得游客紛紛。

今日天氣很好，頭頂?shù)奶毂趟{(lán)通透，太陽悠閑地掛在正上頭。

她來的時宜。

趙方晴身著長裙，中式的立領(lǐng)襯落著好看的肩頸線，貝母盤扣，黑色的魚尾裙擺上繡了幾朵幽蘭，頭發(fā)用一只素簡的云紋木簪盤起，外加香云紗制的帶子系在腰間。襯得整個人精簡大氣，干凈利落。

故宮建筑色彩鮮明，很容易帶來視覺沖擊。

站在門外，趙方晴怔怔的望著前方故宮博物院的牌匾，兀自出神兒。

24任明清帝王曾經(jīng)在此臨政，寒來暑往，沉沉浮浮。

恍如隔世，時光在一磚一瓦之上，悄然留下痕跡。透過這座壯麗的建筑群，皇家威嚴(yán)躍然眼前，她無法想象，眼前的宮闕，曾經(jīng)與多少人的命運休戚與共。如今，又會與多少人的生活緊密相接。

看著周圍從五湖四海而來的旅客，毋庸置疑的是，后人將會用萬千種角度去解讀從前的故事。

趙方晴從包里拿出身份證走到檢票處排隊驗票，目光緊緊鎖著后面的朱色城墻。

走過的一路，鮮少有游客不驚嘆紫禁城這座古老的宏偉建筑，如此磅礴的構(gòu)造之美，趙方晴曾在建筑學(xué)者林徽因先生的書里看過，親眼所見倒也是頭一次。

外朝三大殿：太和、中和、保和，明朝嘉靖時期可謂皇極、中極、建極。這里的建筑以天子居中，呈對稱布局狀態(tài)。

穿過午門，路過內(nèi)金水橋......走走又停停，她想把所有都盡收眼底，哪怕一處小的細(xì)節(jié)都不想放過。一邊走，一邊認(rèn)真虔誠的瞧著望柱和欄板上的花卉紋理、植物動物……偏偏目不暇接。

相機記錄不完的，最后只能憑借一雙眼睛，盡力收在腦子里。

城中舊聞不過距今一百余年……

重檐廡殿頂，屋脊兩端的大吻，太和殿戧脊下端的十只走獸這在紫禁城內(nèi)是獨樹一幟的存在，依照著順序分別是：龍、鳳、獅子、海馬、天馬、押魚、狻猊、獬豸、斗牛、行什。

外界的聲音仿佛被阻斷，西北風(fēng)還又，將她喚醒。

“大家請看，這梁枋上呢就是著名的金龍和璽彩畫，和璽彩畫是清代官式建筑彩畫里最高的等級形式，瀝粉貼金。殿內(nèi)呢，就是大家所熟知的金鑾寶座了……”

聽著不同的導(dǎo)游，將紫禁城的“故事”與“秘聞”解讀給游客們聽；漂亮的姑娘身著清裝亦或者明制，在攝影師按下相機的一瞬間，定格與這座城的美麗。

趙方晴看向?qū)m殿內(nèi)部。

隔著柵欄，象征著九五至尊的寶座早已在歲月流逝之間掩了層暗淡。如是因果，曾經(jīng)的天子便是在這里指點江山。

她并未如大多數(shù)游客駐足停留，而是往后退了幾步，找了個人少的地方，一個人靜靜的站在那兒觀賞大殿之外的風(fēng)景。

向遠(yuǎn)處眺望，視野比著下方開闊。

潔白的云重重疊疊，高臺置于天空之前。

目及之處，剛剛路過的白玉石橋，宛若一條玉帶。廣場上的人逐漸多了起來，趙方晴看著遠(yuǎn)方，心情一點一點的歸于平靜。

“如鳥斯革，如翚斯飛，蓋其堂之美如此?！?/p>

身后有人說這話，不知道是導(dǎo)游還是游客。她覺得有意思，兀自勾起嘴角笑了笑。等她再回過頭時，說話的人已經(jīng)離開了。

故宮的頂流御貓?zhí)稍谑A下，懶洋洋的沐浴著暖陽。沒過多久，人們開始憑著自己的心意，往不同的方向涌去。

一只烏鴉自由的躍入視線，最后停留在防雷導(dǎo)線上，跟隨它飛躍的軌跡，她喜歡觀察城樓翹起的屋檐，所以平時的相機內(nèi)多是些飛檐翹角、照壁石欄......

她想著回去，再一步一步拆解它們，說不一定就能從中捕捉到一些新鮮有趣的事物。

低頭按下相機的播放鍵，滿意的復(fù)查上一張拍攝的照片。

宮殿廟宇太多，趙方晴選擇了從右邊開始游覽，頭頂?shù)奶炜帐撬乃姆椒降乃{(lán)白，眼前是一扇又一扇朱色大門。

走過一重又一重臺階，思緒早已飄向遠(yuǎn)方。

她永遠(yuǎn)不會覺得，這條路，是現(xiàn)人無法到達(dá)的百年前的生活，只是時代不同而已。人類的存在，不過是世間長河之中的滄海一粟。距今百年的“歷史”，可以用幾個數(shù)字、幾篇文章去簡單囊括。

浮想不自覺間蔓延開時，美學(xué)便隨之而來。她的思緒飽含萬千，大到工程的設(shè)計者，小到每個瓦匠木工，具體到磚墻的一花一木，四時風(fēng)物。

***

“人有悲歡離合，事有陰晴圓缺?！?/p>

她忽然看著天空感慨，弗若自己不屬于這個世界一樣。

不知道是在感慨自己的渺小，還是感嘆時間力量的強悍。料想古人有古人的惆悵，她有她的奈何，千百年后，在她看來的未來人，也會有獨屬于他們的那一份不得不爾。

庭院深深鎖清秋。

走了沒多久，懸掛在紅墻院壘上搖搖欲墜的葉影奪取她的視線。

延禧宮內(nèi)，那顆銀杏樹的枝葉早早的出落于墻頭，風(fēng)吹過，金黃的銀杏葉便順著墻頭刷刷往下落，惹得紛紛游客歡喜的舉起相機、手機。

駐足停留了一會兒，站在門口深深的望向一側(cè)，眼底流露出驚訝。

故宮，竟還有這樣的東西。

歲月流轉(zhuǎn)。

底座與墻面皆由漢白玉雕刻而成，鐵架銹跡斑斑的裸露于陽光之下。走近看了簡介，是“座”命途多舛、并不完整的“靈沼軒”。

舊容之上，它們從來都不是冰冷的建筑。

直到，趙方晴去到承乾宮門前。

好巧不巧，她剛走過去，就看到一個穿著黑色羽絨服帶著口罩的男人繞過木質(zhì)影壁門走了出來，趙方晴注意到他手里還拿著一把“故宮專用鎖”。此刻，還未有機會往里面看去，他便雙手一拉，鎖上了門。動作是連貫，緊密的，一絲門縫兒都沒留。

一旁的游客喃喃私語：“怎么關(guān)門了……”

那人回過頭來對外聲稱，承乾宮暫不對外開放。

趙方晴站在紅墻跟兒，落寞的抬頭望著上面寫著滿漢兩種文字的“承乾門”。如果可以的話，她應(yīng)該再早來個半小時，說不一定幸運的話，就能窺見點內(nèi)部的面貌。

將得未得之物，從來有著蠱惑人心的能力。

承乾宮閉門，眼下是沒機會了。

料想這里面最出名的，當(dāng)屬那棵盤根錯節(jié)梨樹，多少年過去，無數(shù)游客慕名而來。這里還有著一段為后世所道的凄美故事：說是曾有位如梨花般簡雅的董鄂氏、與那位追惜故人的順治帝以及順治帝親手寫下的那篇流傳后世的《孝獻(xiàn)皇后行狀》。

趙方晴喜歡花，更喜歡會開花的樹。

她想“一睹芳容”，想親眼看看究竟何謂流芳后世的“一樹梨花一承乾”。來時，她懷著憧憬。即便知道那棵樹如今應(yīng)是黃了葉子，禿木枝干，她也想看一看。

此刻卻難掩心中的失落，趙方晴凝神又深深望了一眼承乾宮的牌匾，只好將相機放回包里。作罷后逆著人流往回走。

她來的比較早，從乾清門出來時，故宮的游客越來越多。

“Hello......excuseme.”

一個外國男人將墨鏡取下，迎面朝著趙方晴走來，她疑惑的看著他。

“CanyoutellmehowtogettotheWatchMuseum...”

外國男人問，趙方晴指了指左邊的方向，回答他。

“Afterpassingthroughthatdo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