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竹的腳步走的踉蹌,傾倒在玉石臺案前。
禪髯過去扶她,半晌,她輕摸了一下眼角的傷。荷塘中的流水嘩嘩,禪髯聞她一身酒味兒,嘴角撇起:“這是從哪里回來了,怎么醉成這個樣子。”
胃里難受,她說不出話來。
料事還想再去聽一聽人間的話本子,難不成今天聽錯了?不是梁祝?觀竹抿了抿嘴角,笑道:“叫什么羅密歐與朱麗葉?”
風(fēng)吹在臉上涼涼的,很輕很輕。
觀竹揉揉酸疼的眼睛:“你知道嗎,這個世界其實就你一個人活著。你死了,世界也就消失了……可是盡管這樣,那時的我,也真的好想殺了他們。但是我沒有能力,所以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所鐘愛的人和事,任人欺凌,任人踐踏。我想保護(hù)的,我什么都保不住……”
“誰?”
觀竹醉醺醺的:“為什么它們是情緒動物。不分青紅皂白,像海上的波濤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為什么躲在屏幕后吃掉同類。不懂仁愛……”
“又在胡說了……你以前從來不會問為什么,今夜怎么這么失態(tài)。”
禪髯呆了一會兒,給她倒了一杯溫水。
看著她這副模樣,這才注意到,觀竹的耳畔生了一朵細(xì)嫩的白色小花,就像是絨花一般輕盈盈的。
她知道觀竹開花意味著為什么。
對視許久后,她給她披了件衣裘便走了。
腿下有什么硌的生疼。
她伸手摸摸,拿出一只筆。筆桿由白骨而制,四節(jié)長短不齊。她眼眸淡淡,沒有其他多余的反應(yīng)。在夢里沉沉睡了過去。
……
幸福?
趙方晴對幸福的理解是,一座城市,去看他們怎么生活,去看他們活得是否開心幸福且松弛。
他們?
幸福不能用數(shù)字代替。種種經(jīng)歷。她,早就不信那些虛假好聽的東西了。
他們?
看夜市,看街灘,看晦暗狹小的角落。
她指那些外賣員、服務(wù)員、回收站管理員、咖啡奶茶制飲師、售貨員、街邊賣水果蔬菜的老人和懵懂天真的孩子。是最底層處生活著的,是工人,也是農(nóng)民。是在五湖四海間奔波的勞動者。
一手鐮刀,一手斧頭。她的爺爺奶奶是農(nóng)民,所以她也是農(nóng)民。她從農(nóng)民中來,自當(dāng)回到農(nóng)民中去。
如果,人是從善變惡,再變善的過程。她只希望這個世界上所有平凡普通善良的人,都能夠幸福快樂,安穩(wěn)一生。
自由,平等,博愛是她的追求。
她希望自由平等博愛在世間繁華安寧之地,可以消除一切形式的壓迫。她想毀掉的是種種壓迫與不公。天發(fā)殺機(jī)……
“人人生而自由,在尊嚴(yán)和權(quán)利上一律平等。”
所以為什么是巴黎呢?她想,可能是道路扭扭斜斜,卻只通往一個目的地。可能是心中有所寄托。也可能是相似于民國與春秋。可能也是對于藝術(shù)的熱愛和批判。可能是雨果、笛卡爾與盧梭。她必須,依賴精神支柱才能堅持下來。
生命之前,萬物平等,沒誰比誰高貴。
……
她在蹲在湖邊的石頭上洗耳朵。
水波推激的聲音很純澈,游船駛過,水聲越來越快。要是讓趙勝安看見了,又該挨罵了。誰家姑娘家家,蹲沙子里找貝殼,看小花小草能看一下午。
春日外出郊游的人很多。
被水流沖擊上來的還有沙子,亮晶晶的,水里真的能淘金?她沒淘過,仔細(xì)看了有一個多時辰。打了多少次水漂也記得了,但她很快樂。
口袋里裝著在路口時抽的簽子。
又是那兩句,她已經(jīng)聽?wèi)T了。
“龍困淺水被蝦欺?時候一到現(xiàn)成功。”
算命的講得認(rèn)真,趙方晴聽的也認(rèn)真。她的出發(fā)點沒有別的,在路口碰見了他,他是個瞎子。坐在大太陽下面摸索盲文。
她停住了腳步。
看他身邊有椅子,她就很想坐下來同他說說話。走的時候趙方晴給了他十元現(xiàn)金,一包餅干。
女痞子?大家閨秀?
趙方晴樂呵一聲,她對自己也沒有一知半解。分人,還是得看是面對誰。
威嚴(yán)鎮(zhèn)惡,慈悲感善,寂靜超脫
回頭一看,甚是巧合。
他推著雙腿殘疾的母親在東湖散步。
他的面容很清秀,身高也不差,脊背挺的卻從不筆直。雙肩能扛下許多,卻也不能扛下很多。所以這樣的畫面和諧又不和諧。
和諧的是,生的如此俊俏的人兒讓人看一眼覺得理應(yīng)是矚目的存在。不和諧的是,他推著坐在輪椅上的母親散步時,眼神頻頻躲閃。
吳憂一個人承受了很多,多是來自生活的重?fù)?dān)。他和邱言是鄰居,趙方晴偶爾去邱言家竄門時,會遇見他。但他總不說話,給人的感覺冷冷清清的。
吳憂家的門總是開著的,因為她的母親會坐在門口的小板凳上蒸菜饃。菜饃是一種夾了粉條、雞蛋、還有菠菜的餅子。腳邊總是一個粘了面粉的電磁爐。
“我總覺得……近來……”
趙方晴坐在邱言家的沙發(fā)上吃水果。
邱言在廚房下螺獅粉:“還是你們前公司那些欺負(fù)你的人?”
趙方晴搖搖頭:“不是的。”
她的心里早有答案,卻又總覺得有些話說出來不合時宜,所以她換了個答法兒:“什么是喜歡?什么是愛?”
她真的真的,開始混沌了。
油煙機(jī)開的太大,邱言聽的不清楚,湊出半個身子喊道:“你說啥?!我沒聽到。”
趙方晴把火龍果的皮丟進(jìn)了垃圾桶:“做飯吧。”
嘭嘭嘭——
敲門聲輕緩有力。
趙方晴從沙發(fā)上起身過去。
吳憂舉起手里的塑料袋,附著了一層白色的霧氣:“我媽剛做的,給你們送一些。”
趙方晴“嗯”了一聲,禮貌回謝。
他轉(zhuǎn)身走了,趙方晴關(guān)上了門,扭頭拎著袋子往廚房去。
“你對門送來的。”
趙方晴放在了案板上。
邱言點了一下頭,在櫥柜里扒拉著什么。
“你在找啥?”
趙方晴詢問她。
“上次陸燦陽他媽媽做的西瓜醬,親手曬的,等會兒我也給他們拿過去幾瓶。”
“挺好的,禮尚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