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在的很多難以入她的心,是因為她覺得沒有什么能夠敵得過時間。以至于,她在小學五年級就寫過一句話。
“反正,萬事萬物都會蒼老。”
當時的觀竹,只是作為一個旁觀者。她覺得眼前的女孩有意思,小小腦袋瓜仿佛藏著無盡的寶藏與秘密。像乾坤圈可大可小,小到容不下一粒塵沙,大到可以歸納總結整個宇宙。
……
在去往洛邑古城的路上,一只琉璃蛺蝶停在了趙方晴的手上。翅膀周圍一道藍,翅膀邊緣參差不齊。她感到驚奇,還是第一次,有蝴蝶自然而然的落在了她的手上。
趙方晴驚訝道:蝴蝶耶,快拿手機拍下來。
觀竹左手不動,右手剛掏出手機,蝴蝶停留了一會兒就飛到了對面的電動車上面,風卷過。琉璃蛺蝶繞著趙方晴飛了好多圈。
趙方晴對觀竹講:以前我不是多么喜歡蝴蝶。
為什么?觀竹問。
趙方晴:因為小時候捉蝴蝶,蝴蝶身上有磷粉。但是不知道為什么,自從去年開始,頻頻做夢,不是夢見紫色的小蛇,就是藍色的蝴蝶。所以我覺得蝴蝶也是有靈性的。
她反復又強調了一遍:這還是,第一次有蝴蝶落在我的手上。
可能吧,活久見。
觀竹活了幾萬年,心里早成了一片海。
趙方晴在她面前可能連觀竹原身的頭發絲的壽命都夠不上。還好,她能包容她,能理解她好奇寶寶的樣子。
觀竹:你知道這種蝴蝶在希臘語里面的含義嗎?
趙方晴:什么啊?
觀竹:風。
趙方晴:是因為它行動敏捷,飛得快嗎。
觀竹:是的。
趙方晴笑了笑,這個解釋她也很喜歡:呦呦。
觀竹“嗯?”了一聲。
趙方晴再次坦言:我并非習慣窩在家中看電視劇。
她擅長表達,也不擅長表達。
只因她說話的方式似乎不能用普遍的邏輯去理解。所以表達多,誤會也多。
觀竹點點頭:我懂。你所言想要住進森林里。不是說躲起來讓別人看不見。你的出發點是“森林”。森林中有萬千生命,有各種元素。有蝴蝶、會呼吸的樹和葉子、會撐傘的蘑菇、犀鳥鱷魚、各種未知……森林中有更多簡單且神秘的靈魂等你探索……森林要比人世純粹,也要比人事復雜。
趙方晴突然想哭。
再一次,有人說的話正中眉心。
觀竹笑笑:所以你總會給人兩個極端,喜歡你的人會覺得你是個寶藏。不喜歡你的會覺得你是個神神叨叨的……不過有一點我不懂,你昨天為什么盯著塑料袋傻笑。
趙方晴:啊?那個啊。我只是在想那么大的風會把它卷到哪里,它會遇到什么事情,經歷什么……就好像魯濱遜漂流記?我也喜歡風,風總能帶來二次生命。
蝴蝶停在手上,時隔一年。
她終于又夢見了趙德林。
那個世界陽光明媚,他有在好好吃飯。
努力的去學說話,去學走路。
他還是和普通老人一樣,沒事兒在路上撿一些紙殼子,塑料瓶。
家里的櫻桃樹結果了,五顏六色,鮮艷欲滴。
…………
“趙方晴。”
“嗯?”
“為什么,我又感受到了你的恨意。”
“有嗎?呵呵,可能是我沒藏好。”
觀竹不解:“如果你是一個魔鬼,你可以把所有人的性命玩弄于股掌之中。到時候你也會傾覆所有嗎?”
趙方晴搖頭笑笑:“不用所有,我只要那個,那個用文字侮辱我家阿爺的人,讓她去死就夠了。”
“你為何恨意如此之重。”觀竹問。
“那是我最痛的時候。”
“現在還痛嗎。”
趙方晴搖搖頭:“不痛了。”
“那你為何不消彌仇恨?”觀竹在安撫她,安撫這只暴躁的小獅子。
“我已經消彌了,所以其他人是生是死,是惡是善都和我沒關系。我只要這一個人下地獄。”
這種能量,讓觀竹說不出話來。愛與恨在趙方晴身上交織著,這也是兩個極端。所以,有很多事情,她暫時不能告訴趙方晴。
“如果你家阿爺還在,他不想看到你這個樣子。”
“他不會在了,不是嗎。我本身在這個世界上在意的事情就不多……他們還非要來招惹我,折辱我。我分析的不對嗎?不用所有人,只要那個折辱我家阿爺的人付出代價就夠了。”
觀竹:“惡的出現,是要你引以為鑒。”
她此刻聽不進去任何聲音。從側面分析,觀竹能看出她是有多么維護自己珍視的。百分之九十九的事情,趙方晴都可以做到不在意,當有人觸碰到那百分之一的時候。觀竹從趙方晴身上突然看到了那句話:她會不計任何成本的去清算回來。
“天冷了,回去吧。”
趙方晴眼眶發紅:“抱歉,對不起,是我失態了。”
觀竹輕聲道:“沒事兒。”
一路上,見趙方晴不說話,觀竹同她開起了玩笑:“你看我嚷嚷熱,這天氣變得多快,狂風驟雨。欸,你不是喜歡雨天嗎。”
觀竹:“欸,你為什么喜歡雨天?我察覺過每次那種極端天氣,你的心情都很好。”
趙方晴:“可能,也許是。極端天氣能洗清世間一切罪孽。”
觀竹:“……”
路邊的花店點了燈,店里都是些假花。
趙方晴喃喃:“清明……清明……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你知道嗎,民俗言,清明前會下雨,因為陰人走濕路。”
一瞬怔忪。
所以,她昨晚夢見了趙德林?
雨水打在臉上,趙方晴突然道:“呦呦,其實,我和檀兆不合適。”
說這話的出發點,假定她的猜想都是真實的。
觀竹沒說話,任由趙方晴把話說下去。
“我可以接受成長,磨練。但我不接受打著成長的幌子,做盡一切傷害我的事情。我阿爺那件事就是個例子,不要說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好。我才是疼痛的載體,我的心告訴我。那份痛,是真實存在的。”
觀竹沒說話,她的主觀意識太過強大。
只不過,趙方晴的這番話讓觀竹想起了靈徳和柏執。觀竹失重墜了一下,趙方晴也只是她的一部分,她知曉趙方晴的心聲。趙方晴說出的話,也是她心中所想。
觀竹向來凡事三思而后行。趙方晴和她最大的區別是,她會洞穿“惡”,不由分說的直擊“惡”,不留任何余地,不會以保護自己的利益為前提。
所以,看不清的人,會覺得趙方晴永遠是那個沒由頭,覺得趙方晴是那個無理取鬧的人。外加上她沉悶,不愛解釋。所以先前走的每一步,都是死局。
觀竹道:我是不是可以這樣理解。先前你和媽媽吵架。也是因為你一眼洞穿,你的敏感讓你察覺到了媽媽和爸爸有了矛盾。但是站在你媽媽的角度,這不是你一個小孩該管的的事情,你母親找了很多理由,你一眼看穿了她就是不想和你父親在同一屋檐下。但是她又不直接表明,找了無數個理由。所以你直接坦言,懟了上去。你母親生氣。你甚至能知曉你母親生氣是因為你戳中了她的心事。
趙方晴沒說話,觀竹分析的都是對的。
觀竹:但是如果是在不清楚的人看來,只會覺得你對你母親說話沖,你不禮貌。這等同于你在外遇到那么多磕磕絆絆。你總是一眼洞穿謊言,然后你再去扯下對方謊言的遮羞布。赤裸裸的,所以所有人之間為求自保,他們會選擇攻擊你。所以你腹背受敵。你能懂我的意思嗎?人與人之間的界限大多數情況下都是模糊的,話又回到了之前,所以你立場明晰,格格不入。就只能成為眾矢之的。
觀竹:人和人之間就是偽善的。你以為你不參與任何紛擾就能生活寧靜。但是你要記得,對于愚者而言,他們的世界就只有兩種人。你不順著我,你就是要站在我的對立面。他們視野和認知的局限性,讓他們的世界沒有第三種選擇的。
趙方晴:我知道。
這種論題,她常常反思。世界不是她的,不是她說啥就是啥。
觀竹:趙方晴,我以前應該掘了你家的墳。攤上你這么個祖宗。……
趙方晴:小時候多幸福,冰淇淋里吃到一口果凍都很開心很久。長大,開心真的好難。
觀竹:去談場戀愛吧。趙方晴。
趙方晴:怎么這樣說?
觀竹仔細一想,這話也不太對:算了,當我沒說。你能認識到風是流動的,水是流動的,你甚至意識到人是多變的……你就是不肯承認它,沒啥的,你這就叫一葉目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