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道……欄桿上的盲文……人工搭筑的鳥巢。

她當初留了漢衢，等同于那些人文關懷引發的觸動。包括說，頤和園給她講課的老師，呈坎給她講當地人文風俗的奶奶……

烏托邦注定是烏托邦。理想之所以是理想。在于，那是她心底的人間。美美與共。

現實，總會輕易打破這份美好。

告訴她：你的理想如同鏡中花，我就是要碎給你看。

觀竹當了她很長時間的聽眾，至少有觀竹在的日子，她好像不是那么孤單了。有人能聽她講話，有人會耐心聽她講話，平靜的，不加以曲解的，甚至是耐心的，不帶有色眼鏡的……

“說好聽一點兒你這是隨性，不好聽你就是不過腦子。”觀竹吐槽道。

趙方晴笑笑：“當時的觸動就是真的。你沒發現嗎，青天白日下，我們很少看到盲人走在大街上。甚至說，甚至有那么一瞬間覺得殘障人士在人間消失了……”

“你這不是廢話嗎。你瞅瞅你們盲道上占的車輛，小車……大車……違規車輛給人家留位置了嗎？有人眼盲心不盲。有人眼不盲心盲，意識淡薄的嚇死人，看著是掛倆眼像個人，實則就是掛倆雞蛋……”

趙方晴也覺得可笑：“沒有深入人心。突然讓我覺得對感同身受四個字又產生了質疑。或者說，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我曾經思考過一個問題。”

觀竹故意嗆她：“你又思考了，你就不能讓你的腦袋瓜休息片刻。誰的腦子也不是這樣用的，想的多，老的快……”

“……”

觀竹：“好啦，我開玩笑的，你說。”

趙方晴：“馬哲……”

觀竹：“嗯？馬哲怎么了？”

趙方晴：“馬哲沒有深入人心。”

觀竹：“……”

趙方晴：“我不是說人們不讀，而是說。拿我作比方，我上學時我也讀不懂。哪怕是說我背誦了好久好久。懂它，也是一件需要聯系實際的事情。這個時候，就需要文字解釋盡量的親民，通俗易懂。反而，現在的很多。就是……你就是讀不懂，高深莫測。”

觀竹：“……”

趙方晴：“還沒理解？我的意思是說，至少在我經歷的看來，一部分人壓根兒他們沒學問，但是沒學問不代表真的沒學問。只是說他們不會用高質量的詞語去形容，但是人家會實踐啊，會在實踐中總結經驗，形成自己的一套理論。就比如你修自行車，你跟他說變速器有毛病，他可能一時半會兒聽不明白，還得去琢磨變速器是啥。但你說手剎兒，這不就是通俗易懂了嗎。”

觀竹：“……”

趙方晴：“我想說的是理解的人講給不理解的人聽，盡可能用大家能接受的方式。比如說工人、農民……然后一傳十，十傳百……任重而道遠。分化太嚴重了……太嚴重了。人也在更新迭代啊，一代生了另一代，又是從零開始。有識字的人，有不識字的人。所以廣泛傳播和深入人心，永遠是個任重道遠的事情。其次是，大多數人活著、賺錢養家、生存就已經很不容易了。還奢求所有人在步入社會去看書嗎？所以意識就慢慢絕緣了……”

觀竹撓了一下腦袋，她好想把趙方晴送進醫院。

觀竹：“想點好的，比如等會兒吃點啥好吃的。”

趙方晴搖搖頭：“我還不餓。”

觀竹：“你知道嗎，心理學的存在不止是去治療心理偏激的人群。”

趙方晴：“嗯？”

觀竹笑笑：“也治你這種崇高理想的。你這種在道德層面極度潔癖的人。不是說抑郁痛苦需要被治愈，你們這種……清高的……也該去看看……不過話說回來，我知曉你追求的理想世界是心靈生活，所以我之前才告訴你，在面對一些事情時，要把個人主觀意識置后。”

趙方晴“嗯”了一聲：“我明白，我只是在闡述我的觀點，任何人的話都不是真理。但是真理一定存在，本能意識和心靈也是螺旋上升的。不過說到螺旋上升，你知道我想起了什么嗎。”

觀竹：“什么？”

趙方晴：“伏羲女媧和DNA雙螺旋結構圖。”

觀竹：“這個跳躍有些大，為什么想到了這些。”

趙方晴：“上次去博物館，你只顧著找石頭了。路過門口的時候，我看到了宣傳圖畫。古高昌國位于敦煌以西，畫上兩位人首蛇尾，一手執規，一手執矩。星月環繞。”

觀竹：“你的老祖宗誠不欺你啊。所以這不是又繞回來嗎。還是規律和循環。你們知道的，千百年前就有人知道了。所以也別自詡是什么現代人了，沒準兒，誰比誰先進呢。”

趙方晴點點頭：“是的，所以我這一生敬畏有三，自然、生命、歷史。西方文化中，蛇引誘亞當夏娃偷吃禁果，犯下創世紀原罪。……美杜莎代表了誘惑……我們的文化中，比重相較于而言，更注重人與自然和諧共處。龍沒了觸角，叫蛇。所以蛇也叫小龍。”

觀竹笑笑。

趙方晴：“龍蛇之變……蛇身之深，曦皇也……藏族地區有些有意思的話……蛇皮脫落猶如星星變化一般無窮。”

觀竹困困的打了個哈欠兒，睡眼惺忪，心想真不知道以后什么樣子的人能陪伴在這個靜若處子，動若脫兔，天馬行空的小姑娘身邊。

“阿斯科勒庇俄斯之杖……”

“醫學上，蛇纏木杖，有恢復、重生之意……”

“神話中，蛇也有雙重性格，神性和魔性加持……蟠虺紋，上次你說前世之鏡，不照今世之人。就是那面青銅鏡子旁邊那個，背后的紋飾就是蟠虺紋，蛇紋。”

“有的將蛇污名化，有的將蛇正名化……母系到父系的轉變……”

“有一個叫升卿的妖怪。喊它的名字，就有好事發生。”

“蛇，螺旋上升發展。并非絕對的冷血無情，但是好多人基因里有對蛇的恐懼哈哈哈。”

“還有委蛇其形，逍遙游心。”

延伸著延伸著……她突然背了那句年少所學：“至人無己，神人無功，圣人無名……”

一瞬的怔忪。

課本上的知識，怎么也繞回來了。

蝴蝶飛了千年，終于是重新飛回了她的眼前。世事無常，無所謂是莊周夢了蝴蝶，還是蝴蝶夢了莊周。

一切相，是我。

一切，法無我。

……

“呦呦，你怎么不說話了？”

原是，觀竹早就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