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上是，在她人生最煎熬的一段時間里。不是說沒什么可畫的，也不是找不到素材。而是說，她不想再在畫中循環了。

面試到一家新公司，還沒推門進去。

趙方晴站在門前失笑了一下。

今天又有什么等待著自己呢。她什么都知道，難得糊涂，那就裝作不知道好了。所有人都是無辜的，是因她才卷進來的。

她也過過沒錢的日子，沉悶壓抑，朋友老師接二連三的離開這個世界，符合邏輯的，不符合邏輯的……天意弄人的，事在人為的。

蓬頭垢面的，趙方晴有一瞬間低咒了一聲。媽的，都他媽以前太虛榮。去他媽的自毀式付出型……現在好了吧，一窮二白，一貧如洗。她有點頓頓的，像是染了風寒。

3秒后，趙方晴又很為自己自豪，覺得自己閃閃發光。

哪怕再落魄，她也沒想過依靠任何人際關系渡金身。

……

陽光灑在身上。

趙方晴躺床上看手機，準確來說這已經不是她的手機了。趙方晴不明白的是，自己的人生也就平淡無奇的嘛，她現在已經沒有任何秘密了，不知道隔著屏幕，對方還想看出點啥。

之前，趙方晴在社交媒體上留了句話。

“沒什么意思，有啥可看的？”

點開評論區，彈出一條消息。

“看你還有沒有利用價值。”

趙方晴憤力的把手機往床上一甩，這句話怎么聽起來……腹黑……還有點賤嗖嗖的……或許她知道，或許她不知道。她也在猜，猜這話是實話，還是玩笑話。亦或者說借著玩笑說了真心話。

自己過的不如意的時候。

趙方晴會反復回味趙勝利兩年前的那句話。

“你這點壓力算什么壓力，真正有壓力的只有一個人，你有見他說過什么嗎。”

的確，她的壓力與之相比微不足道。

……

做夢了。

趙方晴又做夢了。

她夢見了邱言、陸燦陽、于瑱……夢到了他們一起去密室逃脫那次，夢見了她和邱言在籃球場下為陸燦陽和于瑱叫好的時刻，夢到了更滑稽可愛的場面。

夢醒后，她知道，這是大腦機制在救她。

呈坎的水清脆，陽光窸窸窣窣的透過林間的葉叢，這個時候，應該是很好很好的……好到，趙方晴只要一想起那段記憶？從頭到尾，從上到下，她都是自由的。后來，她逢人就說徽州的光景有多美。

世事浮生一夢，一夢浮生。

不辯，不爭；不爭，不辯。

你知道嗎。

其實，她早就釋懷了。

都說這個世界上有無緣無故的惡，在趙方晴看來，所謂惡也只是被七情六欲驅使的產物，一葉目障。有那么片刻，她覺得自己不恨任何人，開心是一層薄霧，憤怒也是一層薄霧，霧里看花，花開見霧。人在霧中迷失，張皇失措。殊不知，定的住，大霧就會自然而然的散去。如果在自給自足的情況下，她也沒什么非得到不可的東西。

也就，少了很多煩惱。

我不信神明，神明也不用信我。是好是壞，是死是活，看她怎么活下去，怎么活下去我都尊重。畢竟，我也不是她。

可惜的是，今年又錯了洛陽的春天。

沒在街頭，親手買上一把牡丹花。

……

不知道為什么，最近，觀竹出現的頻次越來越少了。感覺她就跟睡不醒一樣，趙方晴有的時候，怎么喊她，就是不出來。就算是出來了，憑白的，也讓人覺得她很虛弱。

趙方晴喊了一聲：“呦呦。”

大概是過了半小時，她才出現。

“嗯哼？”

趙方晴：“沒什么，就是喊喊你。看你在不在。”

觀竹笑了笑。

趙方晴講起心中的話就開始滔滔不絕，觀竹就是她的樹洞。

比如，她發呆時會碎碎念。

“我只關注對方的發心正不正，發心正，不幫我，我也敬他。發心不正，幫了我，我也不會領情。所以后來我多了個外號，他們說我是養不熟的狼。”

“我不是不喜歡上學，也不是不喜歡上班。我只是不喜歡這里面的人情世故。第一份工作后我就洞悉了，現在的一部分年輕人好難活。你優秀，你被排擠。你軟弱，你被欺辱。這些都是我想要的嗎？”

“很多時候意義在偏離。比如小時候理解的頭部組織意義是，能力多大，責任就有多大。現在看到的是，能力多大，先為自己謀求的利益就有多大。所以我反復癡迷于民國的那段故事，在那段往事里，我重新活了一遍。以前我會坐在陵園里哭，我不知道是在哭自己，還是哭別人。”

“他們很聰明，聰明到什么地步。聰明到現實中對我是一副嘴臉，互聯網上留下的痕跡又是一副嘴臉。我看穿了他們的聰明，陪他們繼續演，我覺得我能感化他們吧。后來發現沒有，我只覺得可悲，人這么聰明的生物，如果能用到建設綠洲上面，這個世界該多么好啊。”

“我為什么沒有在趙方晴的青春里畫冗長的篇幅。從現實角度出發，沒那么多波濤洶涌。努力，就是為了能有個大學上，上大學有一個好工作，能養活自己，養活家庭，這就是現實。”

“不是所有人都跟電視里面演的一樣，什么我努力奮進，我贏得了社會地位和財富，逆襲人生大爽文。也不是所有人都像小說里愛的你死我活，轟轟烈烈。這就是我為什么不給趙方晴開金手指的原因。平凡、活著。如果文藝作品的內涵是慢慢脫離實際，腐化信念。我也不知道，他們是天天演給誰看呢……我是不是也可以理解為，這是一種從精神層面控制人的手段？我一個月薪三千的，哪里有空去想三百萬的事情？賺不到三百萬，就是我有問題嗎？我階級擺在這兒呢。我能怎么辦？至少我所看到的，多數人的生活就是，好好上學，上學是為了工作，工作是為了養家糊口……你不會不知道現在借貸生活，是很多人的常態吧。這話雖然難聽，但卻現實。別人覺得這些有問題，是因為他們沒經歷過生活的大風大浪。不知道對于那些艱苦的人，生一場大病，十萬塊足以傾家蕩產。十萬塊，可能，只是別人的一頓飯。我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好，同時也存在不好。有的人會在面對不好時，選擇逃避。換一種說法，為什么就不能把不好，變成好？很多事情，你只要有勇氣去直視它，坦坦蕩蕩的就很好。而不是一層又一層的往傷口處貼創口貼。這樣到了夏天，傷口也是會發膿的。”

“可能吧，不與夏蟲語冰，對冰語夏蟲，就合理了嗎？”

“什么是世面啊？你對一個村里來的人講明珠塔下的璀璨燈火，如何發達就是世面了嗎？那是你的市面。你沒見過清晨麥田里的朝露水，剛摘的最新鮮蔬菜，河里肆意的小蝦小魚，他們有笑你什么嗎？人，的確有的時候會蠢而不自知。自視甚高是蠢，鄙陋無知也是蠢。當一顆心開始變壞時，無論做什么，都是蠢！無關貧富美丑。”

“總說現實點兒吧，究竟是誰不現實？”

“亂花漸欲迷人眼……呦呦，你之前說你是中原人，曾經我的叔叔跟我講過幾句話。當時我不明白，為什么自己走了很遠的路了，怎么還是看不懂中原文化。我叔叔給我了一個答案。他說是因為中原的歷史太悠久深厚了。真的是太深厚了。一般人根本挖掘不動。就在剛剛，我一下子突然就明白了，那從來不是死板，就是根兒。根系的根兒。所以，我只會怪自己淺薄。”

“我追求愛情，追求的是慢節奏，有耐心的愛情。我永遠相信愛情，我心里知道愛情發生的幾率太小，它需要雙方看到彼此的靈魂。我覺得這就是愛，不至于說，反反復復都要說我是個戀愛腦吧？”

“我想對得起，對得起我走過的路，對得起讀過的書，對得起這一路走來點醒我的人和物，我想對得起我的老師、先生……更想對得起自己這一顆心。”

觀竹認真聽著趙方晴的話。心中嘆惋，命運有時候安排的總是很合乎邏輯。比如，在趙方晴剛步入社會時，她有能力賺錢了，有能力實現自己之前的愿望了，結果顏官幀和趙德林被老天爺收走了。

兩個最顧全大局的人，就這么消逝在她的生命中。那種感覺就像，她剛快要觸碰到陽光了……那種感覺最痛。

所以不可置否，這幾年的經歷一定讓她最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