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在周靳嶼那句話落下的同時,宋時聿當即打斷周靳嶼的話,對著宋知韞說,“助理給你選好了,現在應該在工作室了,下午四點我接你去頒獎典禮,你乖乖待在工作室別亂跑——”
提起這個工作室的地址,宋時聿就一陣陣頭疼,當時給她選了市中心的商鋪,她偏偏要跑去郊區,工作室從她十八歲那年成立的,這么多年一直不溫不火。
要不是她這次參加了AobaiPearl的設計大賽,京北恐怕沒人知道郊區還有個叫做棲云的旗袍工作室了。
“趕緊把工作室搬到市中心來,”宋時聿接過宋知韞手里拿著那件薄外套,“搬過來,你想要什么都行!”
宋知韞遲疑了一瞬。
才堪堪應下,“我考慮一下。”
當初開工作室正是宋奶奶齊朝顏去世三年后,齊朝顏是非遺技藝蘇繡傳承人,她剛來宋家時因家庭變故承受不住打擊患上了嚴重的失語癥,胡同里的小朋友都不愿意和她一起玩,齊朝顏便將她帶在身邊,耳濡目染間宋知韞漸漸喜歡上了蘇繡,享受著一針一線鐫刻在絲綢上的滿足感,很踏實,也很沉靜。
后來,齊朝顏因病去世,同年九月她親眼目睹哥哥賀時晏于京北郊區東山茯苓公寓慘遭長達十個小時的迫害,手段極其殘忍。
她毅然決然放棄學了十幾年的古典舞,退出大眾視野,將工作室地址選在郊區也是不想自己的名聲在外惹來不必要的麻煩,宋時聿知道這么多年她一直為賀時晏的死陷在自責中無法釋懷。
如果時光能倒流,她一定會小心翼翼的活著。
…
說著,宋時聿虛攬著妹妹肩膀,根本不給周靳嶼說話的機會,直接送她去了工作室。
周靳嶼:“……”
一個半小時后從宋時聿的車上下來,棲云工作室門口哪里有什么帥氣的男助理,只是零星有幾位老顧客進進出出,門口處那抹熟悉的身影,讓宋知韞微蹙了下眉。
“……”
宋時聿沒讓司機將車開走,只是靜靜地停在原地,他知道宋知韞會回來找他的。
須臾。
宋知韞拉開后座的車門,坐了進去,語氣禮貌中透著疏離,“宋總,我的助理呢?”
宋時聿猜到了她大概是因為什么才突然想換身邊的助理,他下顎輕抬,“昭昭,有些事情并不是逃避就能解決問題的,解決好,給我打電話。”
幾分鐘后,宋知韞推開工作室的門,助理曉琳正將醒好的朱麗葉玫瑰插進花瓶里,層層疊疊的花瓣裹挾著杏粉與香檳色密不可分地交織纏繞。
一縷縷清甜的果香在空氣中悄然浮動,曉琳察覺到動靜回眸看去。
即使再簡單不過的裝束也難掩身上那股讓人著迷的氣質。
“宋姐,你來了?”曉琳將花瓶放好,桌面上還扔著幾枚80%的黑巧,“不是說了今天不來工作室了嗎?”
宋知韞手上提了個甜品袋,是靜姨親手做的奶皮子酸奶,味道和外面賣的大差不差,曉琳很喜歡吃,她幾乎每次回老宅都會給她帶一份。
“我們聊聊?”
曉琳的手瞬間垂了下去,想說的話都堵在喉嚨間,她輕輕點了下腦袋。
落座后。
宋知韞仔細回想了下,當初她將簡歷遞過來時,小心翼翼的神情,一如她第一次見到宋家長輩時,謹小慎微害怕被拒絕。
她動了惻隱之心,甚至沒問她為什么放棄設計公司的offer非要來她這個于夾縫中茍活的小工作室。
“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話音剛落,宋知韞面無表情的望著她,沒有聲嘶力竭的質問,用著再平淡不過的語氣。
那雙眼睛平靜得毫無波瀾,眸光流轉間,似乎能將她整個人都看透,隱隱藏著難以琢磨的危險。
偏偏要她親口承認。
曉琳脊背瞬間發涼,垂落在腿間處的手溢出一層層薄汗,她承認。
“早在入職前,蔣斯棟就聯系過我,給我開的條件很豐厚,我沒理由拒絕,那是我任勞任怨打一輩子工都賺不到的錢,你知道的,我好不容易才考到京大,我不想一畢業了就回老家相親結婚生子……”
宋知韞忍不住輕哂了聲,蔣斯棟是個心機深沉陰險狠毒的人,和這樣的人合作她是哪來的膽子?
曉琳深吸了口氣,嗓音略微哽咽,“蔣斯棟交代我時時刻刻盯緊你的行蹤,以及你平時的喜好,訂婚宴那晚蔣斯煜調的酒有問題,不知道你會喝什么樣的酒,也不知道他會調哪種,酒柜上每瓶酒都下了藥——”
她聲音帶著哭腔斷斷續續講述著那夜情形,她酒里被加了藥,周靳嶼房間里香薰以及四件套都被動了手腳。
或許…不止周靳嶼的房間。
他們機關算計,環環相扣,將她死死困在暴雨肆虐的夜晚,藥量甚至被控制的很精準,讓她沒有力氣去掙脫,但足以能讓她絕望又不得不眼睜睜看著自己清醒地淪陷于此。
可這樣的好心機好手段不該用在她的身上,她最信任的人都成了刺向她最鋒利的利刃,但她不能喊疼。
那杯酒是她心甘情愿喝下的。
周靳嶼才是這場風暴里備受牽連的人。
…
“韓琳,知道我遲早會發現為什么不走,”宋知韞劃開火柴點燃桌上放置的精油香薰,“人不能既要又要,你說對嗎?”
微風攜著股淡淡清甜般的果香向她襲來,朱麗葉玫瑰花瓣一片片掉落下來,被風卷起不知所蹤。
她每次將語氣放輕時,嬌嬌軟軟的,聽起來一點威懾力都沒有,但韓琳知道,她很現在生氣。
對上她的眼神,韓琳脊背瞬間發涼,似墜入深淵般恐懼,卻遲遲落不到實處。
偏偏她情緒穩定的要死,那眼神如同盯著她勢在必得的獵物,不會將你弄死,也不會讓你活的有多自在。
她偏偏要留你一口氣,讓你茍延殘喘地活著。
韓琳有時候不是很能理解,明明她和周靳嶼是同一類人,又怎么會成為死對頭的,難道不應該是相互成就的至交好友嗎?
“對不起——”
但她不后悔,有了錢可以帶外婆過好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