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日那一戰之后,燕脂客棧的生意變得差多了,邊境綠林震動,哪怕是這樣荒涼的地方,只要有人就有江湖,況且此地本就有不少從中原躲出來避難的江湖人。
劉通的血已經干透了,地上的黃土蓋一蓋,也就遮住了。
這三天里,我跟陸明瞻那混蛋碰面好幾次,他硬是一句話都沒跟我說。
荒漠里,連棵樹都看不見。
我坐在燕脂客棧平房的屋頂,看見沙丘上熱氣的形狀。
只要我想,我今日就可以走。
燕脂客棧的旗幟是一塊浸滿黃土沙礫的粗布,原本應該是紅色還是紫色,年頭久了,已經褪色成了幾乎灰白,在空中飄揚著,燕脂兩個大字是那旗幟上唯一還能看得出本色的字。
我坐在客棧的屋頂,看遠處紅色的夕陽,一看就忘了時辰。
不知是第幾天,我看見了一位遠客。
我并不認識這個人,至少在我做七月半殺手的這么多年來,我都沒在江湖上見過這個人。
一個孤客,并不可怕,可隨著他一步步朝客棧走來,他身后竟跟來一隊人馬,裝備精良,貌似是一個箭隊。
這人緊緊握著刀,踏進了燕脂客棧。
銀鞍開門就是客,迎這人進去。
我心中暗叫不好,翻身一跳,從平房曬干菜的通行的洞口進了客棧二樓,正好落在二樓視線最好的走廊。
燕脂客棧的前主人是個人才,這洞口可讓客棧里的人最快時間查看到外面的情況,也能在最短的時間再回到客棧中。
我推開陸明瞻房間的門,他正呆呆地坐著,見我進來,急忙道,“你來做什么?”
我拉住他就要走,“外面來了一隊人馬,不像是烏合之眾?!?/p>
他讓我冷靜一下,“也許不是我們的敵人,只是恰好經過。”
呵,他還怪天真的。
我讓他跟我一起出去,指著底下的客人低聲問他,“你認識那個人嗎?”
他搖搖頭。
客棧的小伙計上了三兩酒,“客官是住店?”
這人臉上布滿皺紋,干癟得像是被風吸干了所有水分。
“不住店,來找一個人。”
小伙計就笑了,“客棧里都是南來北往的生意人,不知客官要找哪一位?”
陸明瞻垂眉斂目,“你快走,客棧有密道,去廚房找銀鞍,銀子我早就給夠了,他會告訴你密道在哪里,你走了之后再也不要回來了。”
剛才不是還說未必就是敵人,現在卻急著讓我走了。
我偏偏和他對著來,“我不走,你叫我走就走?”
“此人殺氣極重,方才他剛來,沒有看見我,現在看見了我,他是一定要殺了我?!?/p>
我忍不住輕輕嘆息,“陸明瞻啊,看來你作惡多端,以后是沒有太平日子了?!?/p>
“還不快走?”他催促我。
從外面傳來一陣馬蹄,兵刃出鞘的聲音,可見來者之眾多。
陸明瞻一向淡然的臉上,忽然露出一種難過,“你還不走,就走不了了,看來他們是將此地已圍住了?!?/p>
銀鞍來了,自廚房托了一碟子花生米,臉上帶著一貫熱情的微笑,此時落地一針的聲音都能聽見的時刻,這種笑容實在不該出現,可他想笑,沒人能管他。
“多謝你的下酒菜,可惜,我要的不是這個,我要他?!彼吨戈懨髡?。
銀鞍冷笑道,“我這客棧里,你想要什么都能帶走,但他,你帶不走。”
銀鞍還沒有說完這句話,面前人突然一刀劈開桌子,向二樓飛鳥般躍起,凌空一翻。
他刀風實在利,刀還未到我們面前,我已經被他的刀風逼退幾步。
陸明瞻拔出長劍,與他對上了。
趁著這個時候,我展開衣袖,一束銀光朝著那人射出來。
這是七月半的暗器,若非保命逃生,我基本上不用,因為用完一次,這針筒就要重新補針,我嫌麻煩。
針筒中的針,多且密急。
陸明瞻手中的長劍,已作迎敵的姿勢。
我們兩個左右夾擊,總有一些勝算。
無論他往哪邊,要么接下陸明瞻的劍招,被我的毒針刺中,要么擋住我的毒針,被陸明瞻一劍結果。
我不認為他能閃避得開毒針。
出乎我意料,他的刀迎著暗器沖了過去,刀光一閃,所有的毒針突然被打入一旁腐朽的柱子上。
而他的刀在陸明瞻刺向他的時候,也一招接住了。
這樣快的刀法,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由此可知,想抓陸明瞻的幕后之人有多么強大,能驅使這樣的殺手為他服務。
陸明瞻不是他的對手,至少我是這么看,他們交手十招后,他的刀背忽打在陸明瞻腿上,他當即膝蓋一陣劇痛,跪倒在地上。
就在他伸手要抓陸明瞻之時,我又腦抽了一樣,拔劍上前。
原本我用暗器救他一次,已經算夠意思了。
我確實沒想到我還會拔劍跟這人拼一拼。
我的劍比我腦子轉得快。
我的人立刻上前,拔劍對上他。
轉眼間,一刀一劍如驚鴻相撞。
他的刀是重刀,可居然輕靈迅速。
我的劍是輕劍,藏在腰間,我出手全是瞄準他的大穴去,想著最好能一招擊敗他。
看來除了七月半,江湖上的殺手組織還有很多都參與了陸家滅門的行動。
前世我只以為這是一次普通的滅門行動,跟七月半從前的屠殺任務并無不同。
我拿出吃奶的勁兒跟他打,他一開始輕敵,以為我的劍法不過尋常,幾招交手,他便逐漸認真起來,刀法越發凌厲。
我越打越興奮,絲毫沒有注意到我的虎口已崩裂,鮮血順著我手掌流下。
他停下道,“你是七月半的人?”
“是又如何?”
“你師傅在找你,讓我帶個話給你,早些回去,饒你不死?!?/p>
他刀已入鞘,輕蔑地對我說,“你還能再接我多少招呢,不過就是多拖延些時間罷了,外頭都是我的人,你們逃不走了?!?/p>
陸明瞻靜靜地站在那里,外面天色不好,客棧里頭很暗。
他的輪廓在昏暗中看不明朗,“你們要的是我,就不要牽連無辜之人了?!?/p>
他并沒有看我,我深以為恥。
劍指這人,“你也是殺手,我也是殺手,怎么,你以為我肯定不是你的對手?”
我又和他纏斗起來,陸明瞻想要過來幫我,可客棧外頭黑壓壓一批箭自天空射來。
他急忙擋在我身前替我撥開利箭,我則繼續跟這人對招。
我道,“你的人連你都不放過,直接射箭進來?”
看出來了,他是在虛張聲勢,外頭的人根本不聽他的號令,他充其量是個先鋒,真正號令之人,還在他后面。
他被我的話攪弄的心緒不穩,我繼續道,“哦,他們不會要連你一起殺了?你現在是不是覺得全身冰冷,連掌心都出了冷汗握不住你的刀了?”
我們兩個的劍與刀交鋒得更快了,可我卻察覺到勝利屬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