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幾個齊刷刷起身，按照陸玄守的說法，各自站位，分別對應東南西北。

陸玄守則站于中間。

我在東。

陸明瞻在北。

雪貍在西。

銀鞍在南。

我們四人越靠越近，越靠越近。

就在此時，陸玄守忽然口中念念有詞，“清濁乾坤，緩急遲速，耳目所欲，皆為虛幻，破！”

與此同時，他的雙手合攏又急速分開，自他掌心中生出一輪類似于發光的鏡子的圖紋。

隨著他最后一個破字的吐出，他將那輪白光推入他腳下。

緊接著，只有掌心大的光斑迅速擴散四個方向，對應我們四人。

陸玄守連忙對我們說，“腳步不要移動。”

我腦海中還在回憶方才他的手勢，從未見過這樣奇怪的掌法，在江湖中走南闖北兩世，我怎么都想不出哪個門派有這樣的武功。

與其說是武功，更像是一種……法術。

我正想著。

銀鞍一聲，“見鬼了。”

引得我回過神來。

出現在我們面前的，已經不再是荒廢的宅院。

沙漠。

一轉眼，我們又回來了。

相當于我們根本沒有移動，還在原先的位置，準確說，我們是在行走，可始終沒有走出這片沙漠。

燕脂客棧的廢墟還在那里，一片漆黑，瓦礫堆積，站著高處的沙丘望去，仿佛是一朵黑色的奇花開在了干涸的沙漠間。

“這是怎么回事？”陸明瞻問他二哥。

雪貍也嚇得往銀鞍懷里瑟縮，“我們不是早就走出去了嗎？”

我背對著他們，悄悄學習剛才陸玄守的手勢，學得奇奇怪怪，不怎么像。

既來之則安之，既然陸玄守看出那是虛幻的陣法困住了我們，就應該有辦法解決。

“沒法子，我也沒法。”他道。

我驚慌道，“你怎么會沒有法子，不是帶我們逃離了那個奇怪的山村和宅子？”

陸玄守解釋，“有人在故意用幻陣布置景象，讓我們誤以為我們已經離開了這里前往宛都。”

“事實上，我們一直在打轉，始終沒有走出去過？”陸明瞻問道。

“沒錯。”

“遇見你就沒好事。”雪貍氣鼓鼓道，“我在江南混得好好的，你非把我引到這里，現在好了，說不定我們都要死在這里了。”

我叫她別那么喪氣，“既然是只想困住我們，還困了我們那么久都沒有動手，就說明，布陣者暫時還沒想要我們的命。”

陸明瞻也說，“是啊，那天晚上我能感覺到院子里活動的藤蔓其實很多，可只有一根出來攻擊了我跟明月，隨后就離開了，也沒有繼續追擊我們兩個。”

“等吧。”陸玄守說道。

“等誰？”雪貍不明白。

她哥哥解釋道，“會有人來找我們。”

他猜的應該是對的，陸玄守破了他的陣法，我們又回到了原地，現在除非他再次布陣，否則也困不住我們了。

我們討論了片刻，還沒有兩柱香時間，果然就有人來了。

還是從地下。

“小心腳下！”雪貍叫嚷。

她的耳朵果然是最靈，一聲叫喊后，我們紛紛踏沙躍起。

乖乖，方才我們所站位置，沙子底下揚起了一個個長刀，刺向地面，要不是我們躲閃及時，現在估計腳底下都被戳出血洞了。

我們五人背靠背面向外而站，那些持著兵器不露面的人還在沙下，緊緊圍繞我們圍了一圈。

為了迷惑敵人，陸玄守將他帶的人分開幾路奔赴宛都，可他沒想到敵人如此狡猾，壓根就沒離開，甚至還將他們困在了沙漠里。

我低聲道，“叫你別帶我走，要是留在燕脂客棧，還能有個據點，現在好了，大太陽的，我最怕日曬了。”

陸明瞻道，“對不住，我也沒想到會這樣。”

“罰你下次多親我一會兒。”

陸玄守嘖了一聲，陸明瞻趕緊用力握了一下我的手腕，意思是叫我自重。

“你說沙下怎么會有人？”我問陸玄守。

“是流沙。”

雪貍啊了一聲，“聽說掉落流沙的人，九死一生。他們是怎么在流沙下移動，呼吸？”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們根本不是人。”我戳破謎底。

果然，繞著我們轉動的刀刃群轉眼間便成為了五個沙人，各自持著刀劍向我們襲來。

我心中了然，此時定然是有一雙眼睛在暗處看著我們，操控這些沙人攻擊我們。

沙人的武功不高，連雪貍那種身手都能抵抗住他們的劍。

唯一令人膽寒的是，這些沙人雖然像是人，可當我們劈砍掉他們的兵器，將他們砍為一團沙，他們一眨眼，又會變成完整的人。

死而復生，永不疲憊。

這樣的情況已經過去了一個時辰。

此時日頭毒辣，我們每個人都出了一身汗。

雪貍力氣最快耗盡，她行梁上君子之道，本也用不著耗如此多力氣，現如今打斗一個時辰，也算是她的極限。

銀鞍趕忙將她一把牽住拉在身后，一劍同時對抗兩個沙人。

砍了又砍，沙人不會停歇，而我們的力氣在一點點消耗。

陸明瞻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我靈機一動，對雪貍說，“你避開我們的刀劍聲，聽一聽附近有什么聲音。”

她躲在銀鞍身后，在利刃交錯之中。

閉了眼，道，“風，沙粒。”

“沒有其他了嗎？”

陸玄守道，“你想讓她聽見什么聲音？”

我說，“肯定有。”

雪貍睜開眼，驚詫道，“瓷器摩擦的聲音。”

“能聽清楚具體是什么瓷器嗎？”

雪貍再次閉了眼，緊皺眉頭，聽了好大一會兒，直到銀鞍將她頭按下，避開一招沙人的劍刺，“好像是瓷娃娃的關節。”

“能聽得出離我們有多遠嗎？”

“二十步內。”

放眼望去，二十步之內，并無除了沙人之外的人影。

銀鞍道，“她的耳力從小就好，絕對不會聽錯，就算周圍再嘈雜，只要她想聽，就能辨出是什么聲音。”

陸玄守朝我飛身踏步，在空中一個側翻，到了我身邊，“有胭脂嗎？”

“你要胭脂做什么？”陸明瞻問他。

“給我。”他只這么對我說。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拿出鮮紅的口脂道，“用這個，這個顏色深。”

“你們想干什么？”陸明瞻也想出一份力。

我在他耳邊解釋了一通。

雪貍聽見了他就在我們二十步內，可我們偏偏看不見他，就說明我們以肉眼不可見。

銀鞍抓著雪貍的肩膀到了我們身旁，“現在怎么辦？”

陸玄守在雪貍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能做到嗎？”

她點點頭，“不算難。”

我對銀鞍還有明瞻說，“我們三人為他們護法。”

便將他們圍在中間，我們三個配合著對付沙人，一次次擊潰他們，讓他們來不及拿起兵刃攻擊便化為沙堆。

雪貍握住了我的口脂，握得太緊，甚至手掌都染了紅色，她竭力控制自己發抖。

就在這時，她忽然猛地朝一個方向丟去。

口脂盒內的口脂已被她的指甲扣碎，現在隨著鎏銀口脂盒被丟飛出去，口脂在空中四散。

啪唧！

那盒子準確在空中撞到了什么東西，隨之被彈開。

然而雪貍已經做到了，她順利用殘余的口脂在那無形的人身上留下了一抹鮮艷的紅色。

色彩很快便開始移動，他也知他已經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可陸玄守比他更快，掏出袖箭，對著轉移的紅色便是一箭。

嗖！

雪貍高興道，“中了，他倒地了。”

原來方才射中的地方正是那人的腿。

隨著無面人倒地，也就是在轉眼間，所有人的沙人全都變成了沙子，再也凝聚不起來。

地上殘存的只是幾把粗糙的開了刃的長刀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