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急聲說不是,握痛了我的手,“你先離開,我要是能活,就去找你。”
此時月隱入云層中,周圍頓時一片漆黑。
黑暗中,我找個機會反牽了牽他的手,撓撓他的手心,“我走了,你就找別人了。”
上官時南忽吹響他的哨子,一時間,曇山門派的人都停手了。
七月半見他們停下,一時也不敢莽動上前。
我正疑惑,凝神靜聽,忽然外面傳來一男子的笑聲,乍聽很遠,不過轉瞬,便到了我們附近。
原來是個手執明燈,緩步走來的男子。
微微抬臉,劍眉星目,眼中含笑,上官時南見了來人,呆若木雞,蒼霞門的人見了他,更是面如死灰,瑟縮向后。
我隱約覺得他跟陸玄守長得有七八分相似,在夜間昏暗之處,更難以辨別他們二人。
就在這時,陸明瞻忽然松開我的手,歡聲叫了一聲,“大哥,你來了。”
他點了點頭,說道,“我來接你們。”
陸玄守也上前道,“宛都現在……”
他揚唇微笑,安撫弟弟們,“有我在,你擔心什么?”
明眸一掃,上官時南便著急解釋,“我們并沒有認出來是陸家的人,驚了陸公子安寢。”
陸允道,“既然你說沒有認出來,那你如今見了我,可認出來了?”
又頓了一頓,對蒼霞門的人說,“你們不知這是宛都的地界嗎?忘記了?”
面前人定了定神,“不敢!”
陸允不屑地笑了一聲,“景飛子,你不是不敢,而是膽大包天,連我陸家人都敢攔?”
有了陸允,我們就像是見到了救星,一個個都振奮起來了。
就在這時,他招手叫我過去。
我指了指自己,吃驚不已。
他叫我干什么,難道是跟陸玄守一樣,見面先給我一掌。
陸明瞻有些猶豫,“大哥,她……”
“不要緊,你過來。”
我看著那張和陸玄守酷似的臉,心中隱隱不安。
他笑吟吟對我說,“明月姑娘是嗎?”
“對。”
“玄守受了傷,勞你受累了。”
我側身看了看陸玄守,果然手臂上的傷深可見骨。
“這是什么?”我還沒有反應過來,他便張開掌心,自他掌心浮出一個小小的光斑,猶如水泡。
然那光斑陡然變得巨大,籠罩在我頭頂。
他引一種奇異的力量到我劍上,我險些握不住了,只覺得手中顫動,猶如龍吟虎嘯。
后來我才知那是他的法陣。
我劍上帶著光,一劍劈過去,橫掃一片,連武功最高的上官時南,也被我擊倒。
七月半的人連忙運氣抵御我,但我劍上的力量越聚越大,上官時南從地上爬起,高聲道,“布陣助我!”
曇山劍派的人和蒼霞門便團結在一起,所有人的力量都匯聚給了上官時南一人。
七月半就在這時候溜走了。
我的劍對上上官時南的刀,逼得他步步后退,我見他豆大的汗珠一顆顆落下來,握刀的手臂肌肉抽搐。
陸玄守上前來,一掌碰住我后背,我感覺到源源不斷的力量在往我身體中灌入。
由于他的助力,我反身又是一劍揮出,縱使是上官時南接下的速度極快,但這一劍,顯然他也快承受不住了,眼睛突出,口中不斷吐出血來,濺了一地。
待我收了劍,上官時南還剩下一口氣。
我問他,“要殺了他嗎?”
陸允走到了他面前,笑盈盈道,“我多年前見你,你就說過此后見了我要繞道走,怎么今日又出現在我面前,不怕死嗎?”
“要殺便殺,何必多說。”到了這個時候,上官時南自知難逃一死。
他對陸明瞻道,“你來。”
“怎么了,大哥?”
“你去廢了他的一條胳膊。”
“這……”
我見他為難,便說,“我來吧。”
要陸明瞻殺人已經很難了,他愿意殺人也是為自保,但要他虐殺人,實在是為難他了。
就算是上一世知道七月半屠陸家滿門也有我一份力,他也沒怎么虐殺我,一劍了結恩怨,給我個痛快。
“不,星升,你來。”他堅持。
他愣了一下,沒明白他大哥怎么會讓他做這種事,但一向在哥哥們面前溫順的他,還是照做了。
上官時南慘叫一聲,響徹云霄,嚇得雪貍渾身發抖。
想不到這樣溫和的一個男子,手段這樣毒辣。
“我不殺你,你記得,下次再見你,我再廢你一條腿。”陸允說道。
上官時南處理了后,他向著景飛子招手,“你呢,又來湊什么熱鬧?”
景飛子渾身顫抖。
陸允和善道,“看來你跟上官時南交情不錯,都能一起圍殺我二弟和三弟了。”
他嚇得面無人色,急忙求饒,“小人知錯,不該妄想得到長生訣,那是陸家的東西,小人再也不敢了。”
他面色一沉,斥道,“這里離宛都還有多少路,你不會不知道,可你敢將手伸到我陸家人面前,活膩了?”
景飛子在地上叩頭,頭都磕破了。
說話之間,陸允抬起手又放下,陸玄守見狀,一劍割破了他的脖子。
談笑之間,在場的人都四散而逃,方才還要殺我們的敵人,一時間各自逃命,頭也不敢回。
我心中凜然,胡思亂想,“原來這就是陸明瞻和陸玄守的哥哥,他說話的語氣怎么那么像是前世的狐手,難道說,當日是我看錯了,其實狐手是陸允,而不是陸玄守?”心中疑云難散。
四匹馬正朝這里走來,雪貍道,“好像是輛很大的馬車。”
陸允回身看了她一眼,咳嗽一聲道,“姑娘耳力很好。”
一夜的紛擾,此時天色微亮。
我們上了馬車。
這么多人,全在一輛馬車上竟毫不擁擠。
因陸允用了擴展空間的陣法,上了馬車,就像是進入一個極大的廂房一樣。
車中支了桌子,有飯菜,還冒著熱氣。
我們都累了,經此一夜,每個人眼皮都發重。
陸允敬大家酒,連年紀最小的雪貍他也敬了一杯,“多謝雪貍姑娘了。”
樊嘯云好財,陸允便遞過一袋銀子。
他接過并不推辭,一打開,才發現滿滿一袋全是金豆子,連忙收了起來。
銀鞍正羨慕著,陸允將數把鑰匙遞給了他,“新的燕脂客棧,要開在宛都最繁華的長街了。”
沒想到陸家竟如此財大氣粗,說給客棧就幫銀鞍盤下來了。
他還沒有反應過來,鑰匙就放在了他手中。
雪貍推了推他,“你發什么呆?”
銀鞍急忙謝過,“不過是順便陪同一路,算不得什么,算不得什么……”
估計他腦子里已經在想燕脂客棧的開業了。
“我呢,你給了我哥哥客棧,那給我什么?”
陸允輕笑一聲,將一塊玉牌交給了她。
“這是什么?”她掀開背面,見玉牌上刻著兩個字,桃花。
“不知姑娘喜歡什么,這是一家兵器鋪,里面有位能打造各種神兵利器的老師傅,還有一眾弟子,他們為陸家供應兵器,稱之為桃花幫,你拿了這玉牌,此后便是桃花幫的幫主了。”
雪貍大喜,“你怎么知道我一直喜歡打造兵器?”
“只是正好猜到了,還請姑娘不要拒絕我的好意。”
“不不不,不拒絕。”她跟他哥哥一樣發起楞了。
這個陸允,有些手段,未見我們,就將大家的喜好摸得清清楚楚。
酒過三巡,人人喝得醉醺醺。
我湊在陸明瞻耳邊,“你大哥既然這么豪爽,怎么什么都沒給我?”
陸明瞻輕聲道,“那他給我和二哥了嗎?”
“沒有。”
陸明瞻笑道,“這不就是了嗎?就說明,他把你當成了自家人,陸家的,以后也是你的。”
“嗯?”我一時驚住了,陸允竟是這個意思?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馬車便停住了,馬車外有人遞上來一盤菜,被布遮著。
陸允笑道,“這是送給姑娘的禮物。”
隨即掀開紅布,我以為是什么寶物,結果一看,嚇得一驚,盤中竟是荼蘼和群雨的人頭。
上一世,群雨也是被割下了頭,放在盤子里,跟這一世一模一樣,不同的是,上一世,殺了她的人是七月半眾人,這一世卻是陸家人。
他微微一笑,舉起酒盅敬我,“這兩個人挑釁姑娘,就以他們的命來平息姑娘的怒火吧。”
我道了聲謝,沒再說話。
七月半的人至少曾經和我并肩作戰,即使要殺他們,也該我自己動手,我并不喜歡他替我辦事。
陸明瞻為我熱了杯酒,“喝完這杯,要不要早些去睡?”
我已酒意上來,他靠近我,吹氣如蘭,我心中忍不住亂想,“你陪我嗎?”
“別胡說。”他低聲道。
陸允朝著我們瞟了一眼,陸明瞻便道,“明月好像是醉了,說要去睡覺。”
“床榻已經備好了,姑娘可前去。”
我心情不好,便歪在一個角落,扯起柔軟的被子睡下了。
另一邊,陸允叫陸明瞻過去,拔劍在手,“你的劍法好像長進了一些。”
我聽了心中得意,那還不是有我指點。
陸允輕輕刺去,劍招極慢,逗弄孩子一樣的速度,陸明瞻舉劍一擋,可還沒等我看清陸允的招式,他的劍尖已刺在離陸明瞻的喉嚨一寸遠的位置,“我說過,你沒有練劍的天賦,以后不要太過鉆研,回了家后,養好身子就是。”
聽了這話,陸明瞻深受打擊,低了頭,神情看上去很難過。
他明明有長進,劍風已慢慢變得凌厲,就算是陸玄守來看,也能發現他進步不少。
陸明瞻抱劍一立,并不多說,“是,星升明白了。”
他摸了摸陸明瞻的頭,笑道,“這才對。”
我算是明白了陸明瞻為何迄今為止比起陸玄守差了這么多,不是他不想努力,而是有人不愿他努力習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