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壺的烈焰翻騰，映照著波光粼粼的海面。
高空之上，陽光灑落，蒼茫的海天間，唯有這片飛行的牛皮囊投下細長的影子，隨風(fēng)浮沉。
葉靈筠扶著族長緩緩坐下，他的手腕不重，卻讓老人有種被拖拽回現(xiàn)實的感覺。方才那刀輪襲來的剎那，令他心魂皆顫。
老族長素來恐高，此刻臉色煞白，雙手攥緊著衣角，仿佛稍一松手，就會跌入那翻滾的海浪中。
“族長……”葉靈筠聲音低沉，眼中透著些許猶豫，最終還是說道，“村落，已經(jīng)被那些異獸踏成焦土了。”
族長怔怔地望著海面，眼底一片茫然。花花嬸嬸等人同樣神情恍惚，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是好。
老族長顫巍巍地抬起頭，嘴唇微張，卻未能發(fā)出聲音。
仿佛一瞬間，整個世界都崩塌了。
苦心守護一輩子，渤海國舊人最后的土地，竟也在一朝之間，盡成廢墟。
蘇梅百目光在眾人悲戚的臉上一掃而過，毫無顧忌地開口：“我們……是不是可以回津沽去？”
她的聲音飄散在空曠的高空中，像是落進了沉沉的水里，沒有激起絲毫漣漪。
青菀沉默地看向葉靈筠，看向族長，又看向頭頂那燃燒的銅壺。
熊熊火焰在風(fēng)中跳躍，映得她的臉一片橙紅。
她搖了搖頭，眼中滿是無助感：“怎么可能？這里四面皆海，連津沽海岸的邊兒都瞧不見……”
南星眉頭緊皺，指了指上方燃燒的銅壺，壓低聲音：“那個匠人老伯說，這只銅壺的油最多只能撐一個半時辰……津沽離這里千海里之遙，就算把庫房的油全帶來，也到不了。”
話語落下，眾人不知所措地默不作聲。
葉靈筠神情凝重，望向波濤洶涌的海面，試圖找到能落腳的地方。
忽然——
“咕咕——”
寂靜中，一聲嘶啞的鳥鳴劃破天空。
“咦！你們看！”陸青峯驀地指向遠處，“是喵婆兒！”
一只梟鳥翩然掠來，羽翼在陽光下投下沉重的影子。
岳清澄伸出手，那梟鳥穩(wěn)穩(wěn)地落在她的臂上，她輕撫鳥羽，指腹觸及羽毛的剎那，微微一頓：“喲！這不是喵婆兒……這是笨羽郎。”
“哈哈，我還以為喵婆兒長胖了呢！”皇甫流云笑聲未落，眾人就發(fā)現(xiàn)笨羽郎深褐色的羽毛，眼神憨傻，和機靈的喵婆兒判若兩“鳥”。
它的腦袋又大又圓，身上羽毛蓬松豐厚，站在岳清澄手臂上時，動作遲緩，梳理羽毛時，總讓人覺得它反應(yīng)慢半拍，顯得有些笨拙。
“姐姐，這是什么？”岳闌珊眸光里閃爍著好奇，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笨羽郎。
笨羽郎下意識地伸腿，似乎想躲，卻慢了一拍，不安的又縮了回去。
這滑稽的反應(yīng)，惹得眾人哄然大笑。
笨羽郎似乎被嚇到了，驚慌地看著笑成一片的人群，慌慌張張地把頭埋進翅膀里，瞬間蜷成一個毛茸茸的球。
岳清澄抿唇收斂笑意，指尖輕巧地解開梟鳥腳上的薄紙，目光瞬間一凝——
【喵婆兒已回津，但毒入竅中，方識迷亂】
她眉心微蹙，迅速翻開梟鳥的另一只腳的紙條——
【女衛(wèi)數(shù)涉波濤，目標(biāo)之地難覓】
熾熱的陽光映得她的臉色微微發(fā)白。喵婆兒回津沽的時候，明明看著已經(jīng)痊愈，怎么會……又毒發(fā)了？
岳清澄沉默良久，旋即撕下一條衣角，動作麻利地綁在笨羽郎腿上。她輕揮手臂，笨羽郎振翅高飛。
“姐姐，這是你說的，在建州戰(zhàn)場上最好的朋友？”岳闌珊目送著梟鳥遠去，眼中滿是好奇。
岳清澄收回遠眺的目光，輕輕點頭：“嗯。”
謝忘川盯著她手中的紙條，低聲問：“寫的是什么？”
岳清澄神色凝重，沉聲說道：“喵婆兒回到了津沽，可是……毒又發(fā)作了，現(xiàn)在連方向都分不清了。女衛(wèi)門雖然回到了津沽，但他們出來多次，也尋不到我們所在的島嶼。”
謝忘川劍眉緊蹙：“節(jié)氣變了，水流的方向和力道都不一樣了，女衛(wèi)們回不來很正常。可是喵婆兒離開的時候，青菀不是說它已經(jīng)無礙？”
“會不會……和那些毀掉村莊的異獸有關(guān)？”陸青峯忽然起身，目光中透著思索，“喵婆兒當(dāng)初不也是中了那些人的毒？”
皇甫流云神色冷峻，沉聲道：“那怎么辦？援兵指望不上了？”
陸青峯無奈地低聲嘟囔：“小師弟他們不知回到泉州了沒有……要是師傅在，定能帶我們脫困！”
“是啊。”謝忘川望向海天之間，“我們出來太久了，也不知道師傅現(xiàn)在如何。”
岳清澄努力扯出一抹笑容，故作輕松：“不用擔(dān)心，我還有個伙伴，可以帶來援兵。”
眾人皆是一愣，隨即投來探尋的目光。
岳清澄抬眸，眼底透出一絲光芒：“嗅天巡，是喵婆兒的同棲夫君，嗅覺、聽力可感知天際，只是……它有些懶。但只要給它足夠的好處，當(dāng)顯靈異，必有神效。”
岳闌珊眉眼眨動，瞬間領(lǐng)悟：“所以姐姐剛才撕下衣衫，是讓笨羽郎帶回去？”
岳清澄微笑著點頭，目光篤定。
“焰光稍斂，前方島嶼落！——”
葉靈筠凝神聚氣，聲浪滾滾涌來，牛皮飛囊上的眾人立即行動，紛紛操控白蓮桿，撥動銅壺上的轉(zhuǎn)軸，控制飛囊的下落。
牛皮飛囊悠悠下降，咸澀海風(fēng)從四面撲來。
眾人俯瞰島嶼，入目皆是遮天蔽日的樹林，層層枝葉如雜亂的密網(wǎng)，究竟該落向何處？眾人面面相覷，眼中滿是迷茫。
當(dāng)飛囊離地還有數(shù)丈之遙時，葉靈筠當(dāng)機立斷，翻身躍下！
他目光如炬，揮動雙手，氣息凝聚，以精妙氣勁牽引飛囊，向海岸徐徐飄去。
二十余個牛皮飛囊在他的引導(dǎo)下緩緩下移，岳清澄緊隨其后躍下，穩(wěn)穩(wěn)落地。
皇甫流云、謝忘川、陸青峯三兄弟看了看高度，對視一眼，卻不敢下去。
忽然——
一道小小的身影猛地從飛囊上躍出。
“啊——！”
岳闌珊幾乎是毫無思考地跟著姐姐跳了下來，但跳下的瞬間才發(fā)現(xiàn)，自己并不確定能否無恙落地，頓時尖叫出聲！
岳清澄回頭，見狀臉色微變，趕忙伸手接住她。
“你怎么這么莽撞？！”岳清澄扶穩(wěn)她，語氣有些無奈。
岳闌珊眨了眨眼，在地上蹦了兩下，笑嘻嘻地道：“你看，沒事啊！”
岳清澄無語地翻了個白眼，懶得理她，轉(zhuǎn)身去助葉靈筠。